“老板娘,帮我开张发票,我要去结材料款”。循着声音,在透光的玻璃门下一个操外地口音的中年男子迈着八字步映入我的眼帘。
“哦!是老齐来了,坐”,我顺势拉了张凳子,招呼着来客。
“哎呀呀!你看你这人,咋总是老齐、老齐的叫,人家真就有那么老吗?”
我噗嗤笑出了声,“好,嫌老齐难听,那以后就叫你小齐吧”。
看我如此刻意的“寒暄”,老齐有点不好意思的用他那有点“蹩脚”的普通话抬高嗓门说“算了,算了,还是叫老齐吧!年龄不饶人,是老了喽”!
老齐南方人,是做钢结构工程的,来我们北方的这个小县城已经有十多年了,为人豪爽、磊落,这些年只要是他所需要的工程物资材料,基本上都是从我们经营的这家小店采购。
所以说,熟也不熟,不熟也熟吧!
熟是因为有业务上的往来,不熟则是不知他的原生背景。
“来,喝茶”,我泡了杯浓浓的铁观音双手递给他。
“老板娘就是客气,我就是个大老粗,文盲一个,你这样弄得我还倒挺别扭的”。
“一看你就是谦虚,文盲能当大款,大老粗能开高档车?能住上小别墅?再说了,顾客上门,有钱无钱,合不合作得成,我都应以礼相待,展示自己的待客之道嘛!”
客套之后,我拿出了发票簿,按照老齐的要求仔细的写写算算。
“唉!不怕你笑话,我真不是什么大款。”随着老齐的一声叹息,我不由的停下手中的笔,眼随手动,将目光暂留在老齐略显沧桑的“大饼脸”上。
“说了你也不相信,我其实从小就是在“苦坛子”里泡大的。”
是吗?我重新从头到脚打量了下眼前的这个人:微胖,中等身材,脖子上挂着小手指般粗的金链子,左手腕髋着我叫不出名的名贵腕表,右手的中指则套着一枚硕大的闪闪发光的纯金戒指,这些不都是“土豪金”的标配么!
他可能看透了我的质疑,连忙摆摆手,急声说“那些都是为了做生意所需,充当门面的”。
“我没念过书的,说了你也不信,小的时候,吃没吃的,穿没穿的,老遭罪了。”
“真就有那么“惨”吗?”我再次露出了“疑惑”。
好奇心令我坐正身姿,竖起了耳朵。
“我们老家在乡下,大山里,兄弟三个,还没懂事我爸就去世了,然后我外婆怕我妈受苦,就鼓捣我妈改嫁了,剩下我们三兄弟,都是奶奶拉扯大的,东家一口,西家一口,能活命都算福大命大的了”。
“等等”,我打断了他,“你妈怎么那么狠心,她就忍心丢下你们三个?”
“那有什么,我妈听我外婆的,人之常情嘛!”
“那她咋就不能带走一个或两个儿子一起改嫁呢?”
“我奶奶根本就不让,她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将我们养大的”。
哦!强势的、坚忍的老太太,我挺起了大拇哥!
老齐继续叨叨着“我都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左大腿上现在还钳有手术后的钢针呢,一直忙着赚钱,都没时间歇,更别说抽空停个十天半月住院了,现在一遇上下雨天,那个伤口还隐隐作痛”。
真就有那么难吗?风光的背后都掩藏了多少的“苦泪交织”啊!
“现在好了,我们兄弟几个都混的还可以,逢年过节回去,村上的人都羡慕我们,说我们光宗耀祖啦!”
“”那就好、那就好”,我由衷的符合着。
“你不知道,刚出来混时,我啥也不懂,能干的,不能干的,我都舍得下力气去干的。”
“信,我信,绝对信”,也不知出于何缘由,我的态度180度的转为直接的肯定,也许是他自述的真诚,也许是我本就有一副容易被打动的心肠。
“那你老婆也是自己找的啦!”已经快划上句号的谈话,却被我不经易的一问打破了他稍微的轻轻一颤。
老齐有点不自然的拢了拢那不规则的自卷短发。
“不是,我两个老婆的。”我惊住了,嘴巴张成了大大的“O”型。
“两个?你有没有搞错,你搞重婚啊!”
“不是,不是的,”他牵强的辩解着。
我翻了翻眼睛,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不讨厌,以急弛白浪的不屑回了句“正常,理解,你是“大款”嘛!”
“大的是家里找的,没语言,就摆了酒席,也没领证,小的是我自己找的,刚好就钻了个空子,打了个证嘛!”
呵呵!“你倒会“办事”的嘛!”
他丝毫没听出我言语间的揶揄,还补充了句“我人很好的,我也不容易,给大的在乡下盖了间别墅,给小的在我们县城买了套房子,还有大大小小的五个孩子,他们所有人的生活费、学费、吃喝拉撒,都归我管的哟!”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真不知道了,是同情,还是可怜,我无语了!
空气间有了股“尴尬”的味道。
“给,这是你的发票,拿好啊!”
老齐微欠起身子,伸手拿过了票据,干咳了两声,快速的转动着咕噜噜的小眼睛,在欲言又止的彷徨后,吐出了句“我今天下午好像,话说的有点多了……”
“没事,放心了,我没那么八卦的”,我打着哈哈,立起来,送他至门外。
望着他的背影,五味杂陈,大款,到底该是贬义还是褒义呢?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