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爱做的事情就是理发,但又不得不理,理发店每个月总得去上一回。
我头发天生就差,发色暗哑,发质枯黄,发稍自来卷,但凡留长一点便乱得不成样子。再加上脑袋形状也不好看,小时候把后脑勺睡得太平,脑袋前后窄、左右宽,显得脸特别大。整个头部的形状,像铁铲一样难看。
上了大学以后,就开始长出零星白发。到了四十几岁,头上基本就一片花白了。头发是人的门面,头发一白,人就格外显老。前几年和夫人一起出门还不太觉得,这两年总感觉不自在,俨然我们是两代人了。
小时候家里穷,基本没出去理过发,都是在家里,我妈用一把剪刀就搞定了。家里也没有洗发水,实在脏得不行就用洗衣粉搞定,头发更差了。到了初中以后就开始出现大量头皮屑,衣服上常常像下了雪。现在家里宽裕了,高档洗发水也买回来了,可头皮屑还是没有根治。“康王”也曾经用过,“采乐”也多次尝试,依然改进不大。最重要还是要每天洗头,只要敢两天不洗,那就又是“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了。
后来上了高中,就开始找专业理发师理发。我的第一位理发师是村里电工的媳妇,她是有推子的,比我妈的剪刀看起来高档不少。可我总觉得,她的手艺好像比我妈强不了多少。反正理得都是丑,丑得各有千秋而已。
高中门口的几家理发店我也都去过。一旦发现班上哪个男生发理得好看,大家立刻一窝蜂前往。班上关靖同学头发特别好,属于到什么理发店都能理出好看发型的那种人,因此他也成了我们班的风向标。他指到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那时候人还是单纯,我们从来都只是思考理发师的手艺,却不肯好好反思自己的脑袋。那些关靖同学指点的理发店,我们照样理出一个“东西南北头”来。人家理得美啦美啦,我们丑得哭啦哭啦。
我们班张雄利同学的头发我也很羡慕。那是一个崇尚香港明星的年代,人人都爱四大天王,人人都喜欢中分。我个人就特别喜欢林志颖的长头发。每次看《十七岁的雨季》MV,我就无比感慨,要是我也能拥有那样一头漂亮的头发该多好?我没有,张雄利就有。长长的头发,用梳子一丝不苟分往两边。发梢曲线完美,刘海弧度自然。他的头发完美到多年以后我甚至在记忆里模糊了他的长相,却依然清晰记得他头发每一根线条的形状。毕业多年后,进入老同学的QQ空间,迫不及待想再次欣赏他的秀发,却发现他早已剃了短发,不觉遗憾莫名。那样完美的发型怎么可以说改就改呢?其实我忘记了,时间已经流逝二十余年,而林志颖也早已不留那样的发型很多年了。
考上东北大学那年夏天,我破天荒进了一次高档理发店。那是大学报名前的倒数第二天,我在开原市最繁华的街道找了一家最繁华的理发店,请金牌理发师根据我的头部特点设计了一个专享发式。理完非常满意。那个年代花三十块钱理发可不是件小事,整个晚上我都对着镜子照来照去,觉得连自己的脸都熠熠生辉起来。两天后大学开学,第一件事就是军训。教官要求所有男生必须理成寸头。我的三十元专享发型就这样“一剪没”了。仅有两天,历史上最短命的私人订制!
上大学期间常常挂科,每次到期末考试总要去巴结学科老师。依然记得教理论力学的王老师就是我们重点巴结的对象。王老师人很好,考试前让我们这些没有把握过关的同学集体到他家补课。参加补课的一水都是男生。那年期末考试,所有男生考试都合格了,女生倒是抓了好几个。有一个同学补课期间染了黄头发,老师对他印象最深刻。老师说,限你两天之内染回黑颜色,否则别想过关。那个同学很听话,果然染了回去。那年理论力学考试,他考了我们班最高分。
如今我已经又恢复到不去专业理发店理发的阶段了。要么让岳父帮我理,要么就在公园门口花七块钱搞定。以前是六块的,涨价那天我不忿地嘟囔了半天。其实外面的正规理发店,起步价怎么也得十五、二十。稍微上点档次的……算了,我不知道价格,上档次的我没去过。令我没想到的是,我们领导居然也在公园门口理便宜头。一次我和他理发碰到一起,我惊奇得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我一直坐在他旁边陪他聊天,最后领导看我完全没有要结账的意思,只得起身替我付了个七块钱。
自从头发白了以后,总是有很多人一见面就拉住我,“呀!你头发怎么白成这样了?”好像他有多久没见过我了似的。我头发又不是跟伍子胥一样一夜变白的。我只能勉勉强强地回答,“老了呗!”或者说,“家族遗传。”或者说,“写文件累的。”说到这,对方往往一笑就走开了。最可恨的是,某天遇到一位同事,居然带着嘲笑的口吻说:“看企业把娃折磨成啥了?头发白成这样!”我看了看他所剩无几的头顶,好想回复他一句,“头发无外乎两个结局,一个是白,一个是掉。”可我没敢这样回复。我只说,“老了呗!”
有一天回山阳老家,夫人的一个远房叔叔突然看向我的头顶,问:“玺嘉是哪一年的?”我心想,罢了罢了,一定又是觉得我老了,配不上我的夫人了。我回答了啥我忘了。倒是岳母气得不行,差点上门去跟那个叔叔吵一架。汲取了这个教训,去年家里搞典礼,我就赶紧提前染了头发,再不敢在夫人的亲戚邻里面前丢脸了。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染发。上一次还是05年在泸州,被同事骗去染了个红头发。理发店的墙上贴着一张梁咏琪海报,我对理发店老板说,我喜欢海报上那个头发的蓝色,我可不可以染那个颜色?老板看了看梁咏琪,打趣道,你到底是喜欢美女的蓝头发呀,还是喜欢美女本人呀?我不好意思了,蓝头发也没染成。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白发是岁月的馈赠。看着女儿们一天天长大,我就感叹,我的头发怎么可能不白呢!如果白发是人生一次又一次教训所总结出来的智慧,那么我想,我已经拥有许多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