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其实,七年之中的七,只不过是个数字,意味着一种洗刷过后的沉淀。在现实生活中,投射出来的,更多是激情关系的考验。相处的时间一长,你会重新审视对方,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今晚,有关时间,有关双方,像突然落下一本小故事集,有四篇,陪你渐渐入睡。
book君
故事按作者名首字母排序
云和树,从来不需要说话
桃乐丝密达****
1
**
芸,你好哇,我在广州出差,发现我们以前爱去的书店,在这个城市开了家分店。找个角落坐下,熟悉的环境,想写一些东西给你。你说我不爱写字,删短信,从不拍照。翻翻手机,竟没有你的一张照片,电话号码也删了。我们已经失联两年。
这两年我基本上都在出差,中途请了假,处理家事。我妈去世了。唯一的至亲走罢,故乡我已不愿再回去。听亲戚说,她临走前还提起你。尽管她生前你们相处并不融洽,但你从我们家走后,她时常摇摇头,叹可惜。 处理完母亲后事,我有一个月无法与人交流,将自己锁在屋里,隔绝一切。第一次彻底面对自己,梳理人生。独立的个体、相处的关系、生存的意义…期间我更多的,想到了你。 那年你的机灵吸引了我,永远聊不完的话题像毕业遥遥无期,再度过毕业最初艰难的几年,异地恋,到结婚。 是我们步子太快,还是成熟太慢?不知从哪一天起,回家再也没有交流的声波,只有微信提示声、按键声、鼠标声不绝于耳。彼此都觉得累,彼此都不愿付出,彼此都抱怨对方不够体贴。直至那一天,相框裂成两半,我们各自西东。 这两年我并未结识新女友,一直在反思自己在两性关系上的定位和职责。我妈去世后,我重新看待女性。她们是独立的、坚韧的、不易的,像沙砾,自由得随处可去,又能随时落下,凝聚变成土壤,孕育生命。我当初不懂欣赏你,看到你的内核之光,你有自己的想法,而我屏蔽了这一切。 在广州,在曾经的书店怀念你。我是术。
2
术,你好哇,我带着孩子又来到这家书店,她太小,我不能停留太久。最近编辑部在做一个七年之痒的专题,我去书店选一些素材。 我现在做着喜欢的工作,时间自由,兼顾带孩子。孩子一岁多,调皮,眼睛像我,嘴巴像你。熬过了那些照顾孩子而无法入睡的夜晚,我好像迈过了一个坎。现在看来,世间已无大事。生她之前无法理解所谓“母亲的勇气”,现在忽然开朗,肩膀上有了重量。谢谢你,我爱她。 我开始理解血缘的羁绊,思考人之间的缘分。我俩的缘分大概如此,沿河走了一段,却无法渡舟往彼岸。 我爱她,但会尊重她作为独立个体的权利,毕竟没人征求过她的意见是否降生。我能做的,希望她从不曾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她开始哭了,我要走了。 你现在哪?我在成都,偶尔想你。
3
“芸,看到朋友圈那篇推文了吗,里面有几张书店顾客留言簿照片,是你吗?” “是吗,我看看。” …… “嗯,是我的字。” 原来,他也在书店,远方的书店。
4
“精选读者留言下面,只有一个叫‘术’的,被赞了500下,需要你的电话,说他已经在来成都路上了。”
安 乐 梦
兔草****
他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如果能卖掉智齿,就离开这座待了七年的城市。 可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可能卖掉那颗碎成四瓣的牙齿,一切都是不想走的借口而已,就像七年前,他决绝的与女孩分手,执意来到这座终年霉雨的城。 他早已不记得这颗智齿是从何时开始发炎的,有可能是女孩转身的一瞬,也有可能是夏天大雨落下的刹那,他唯一清楚的是,这颗藏在牙床里的种子从七年前就努力萌芽,为的就是在这一刻让他痛不欲生。 他坐地铁,跨越整座城市,从南坐到北,见到医生,打上麻药,闭上双眸,然后侧耳倾听锤子敲打牙齿的声响,要把牙齿拔出来,需要先把肉切开,这是一件残酷的事。 “不拔会怎么样呢?”手术前,他向医生讨教,“就是有时候觉得痛而已,大部分时候也还好。” “可是你的牙齿已经长歪了啊,两边不对称,阻生的这颗牙齿已经让前边的牙齿移动了位置,你的咬合不太好。” 即使一开始是个错误,但时间久了也就变成了习惯。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整整七年,从一开始的迷茫、厌恶,到后来的理解、融入,一切都像一场旷日持久的恋爱,彼此消耗,彼此折磨,可最终的结果却像白头的伴侣。 他明明不太喜欢这里,甚至有些讨厌,可是这七年之间,每当那个离去的念头像智齿一样隐隐作痛时,他都能以各种方式捱过来。 “缘分未尽”,他在心里暗想,可什么时候又是缘分的尽头呢?电视机里,男主持人谈到自己苦心经营了多年的节目,双眸垂泪道:“是我亲手将它安乐死。”
如今,他也要为他的梦安乐死。 “疼的话跟我说,我再加一点麻药。”医生帮他做了一个了断,而他则痴痴呆呆的躺在手术椅上,半闭双眸,享受着照灯的凌迟。 在睁开眼的刹那,他明确的知道有什么从体内消失了,那是一个在外人看来早该拔除的坏东西,医生把碎成几瓣的牙齿装在铁盒内,询问他的意愿,“要留着吗?还是丢掉?大部分人选择扔掉。” 他飞快的把铁盒拦下来,拼命点头,即使已经难以言语,可是他知道,那些碎掉的白色颗粒对他来说不只是垃圾那么简单。 “好了,你可以走了。”医生的话像一道催命符,“我可以走了,”他喃喃念着,却因为牙龈肿胀发不出任何音调。 回家的路上,他第一百次经过那条宽阔的河流,远处,陌生的风景愈加陌生,他从钱包里掏出五个一块的硬币,艰难的塞进存放牙齿的盒子,与此同时,那些沾血的白色小方块挑衅似的落到他的鼓掌之间。 “永别了。”他将碎掉的白色的梦丢进了江水之中。
我们吃烧烤去
于龙泽****
加班结束已经是凌晨,办公室里的几个人相伴去吃烧烤。 思思的桌子在办公室门口,家明经过的时候顺手拎起她的包,敲敲她的显示器:“走吧,吃饱了明天接着奋斗。” 就这么一路两手空空地去了公司附近的摊位,专为加班的夜食族开设的摊位,这时候正是热火朝天,大家围坐在塑料桌前,等烤串的空档,扎啤已经下去了一半。 这个城市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海腥味,夜里风凉起来,思思喝下一大口啤酒,用衣袖擦嘴角边的啤酒沫,打了个寒颤。家明这才想起来,把背包还给思思,放在她腿上挡风。思思从包里翻出一瓶花露水,轻声问家明:“你要不要?”给他喷完之后又顺口问了对面的同事。 同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俩:“你们俩认识多久了?谈多久了?” 这是个问题。 思思低头认真地算起来,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工作又三年,居然有十年,恋爱从大学毕业前夕算起,也恰恰好来到一个临界点。 家明瞥一眼她,“别扳手指头啦,”转头回答同事,“有年头了。” 有了开始,发问就止不住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房子买了没有?这么久了该结了吧……”
正好菜点上桌,家明拿起一根烤肉用纸巾擦过铁签的尖头,塞进思思手里,有些不耐烦:“慢慢看吧——说起来这次的项目……”再明显不过的转移话题。 思思慢吞吞咬着烤肉,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今晚同事不知怎么犯了浑,不依不饶地纠缠着:“思思你情绪不高啊,怎么了?” 思思摇头:“还是讨论工作吧,早结束早解脱。” 家明的手顿了一下,干脆利落地把酒喝光:“我去结账。”回来的时候裤子口袋里叮叮当当,装满了硬币。 要是以前,思思一定会埋怨他,她总说不喜欢硬币冰凉的感觉。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 思思想,他明知道我不喜欢,还非这么做,是打定了主意跟我分手吧。反正架也吵了,气也生了,等项目结束我就申请调到别的部门,跟他眼不见心不烦。 家明却在想,她居然都懒得说我了,是打定了主意跟我分手吧。漫长的七年之后,感情反而变得不堪一击,现在还该是为了谁做清扫而争吵的年纪吗?她到底是爱我吗? 家明突然有点后悔今天带大家来这里,环境也很糟糕,白色的塑料桌上还结着一层油垢,这瞬间在他眼里突然无比显眼。家明决定了,抬头,给了同事一个坚定的眼神。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摇头。 ——同事已经兴奋得蹦了起来,声音洪亮地对思思说:“感谢家明给我这么神圣的任务,铺垫已经做得够多,希望你没有觉得我冒犯。” “哎?” “家明快,快拿出来啊。”同事已经摩拳擦掌,不住地催促着挥着手。 骑虎难下。一分钟前的退缩变成了有点麻木的勇气。 家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很简单的指环,被昏黄的灯光映得居然有点璀璨。 他极不情愿,很欲说还休,很犹豫,但是深吸一口气之后,又变得特别坚定:“七年了,我们结婚吧。”
马 桶 记
周喵知****
我走进空无一人的洗手间,掀开马桶盖。 “早上好!”富有活力、中气十足的声音。 “早上好!”我睡眼惺忪地回应。 清晨的第一声问候,来自我屁股底下的马桶。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突然成精了,成精了好,有人说话总比没人说话强,独居毕竟寂寞。但唯一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成精的偏偏是它,而不是毛巾呀沙发呀或者充气娃娃…… 从那以后的每一天清晨。 “早上好!” “早上好!” “什么味儿啊这!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乱吃东西了?” “……” 什么都瞒不住它。开始时还会觉得尴尬,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 “早上好!今天的排便很正常哦,少下馆子、少叫外卖,还是自家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健康。” “知道啦。” 偶尔也会觉得这家伙太啰嗦,总有操不完的心。我的马桶是天底下最平凡无奇的那款马桶,虽然没有现在特火爆的电动马桶功能齐全,不会发热,不会喷水,也不会烘干,但我敢说在人性化上它绝对更胜一筹。因为它关心的不是你的屁股,而是你的人生。 有时我觉得它就像我的管家。 但那晚我还是没听它的话,好一顿胡吃海塞,还不顾酒量地喝了好多,结果半夜难受得醒了过来,冲进洗手间抱着马桶就是一通狂吐,吐着吐着就呜呜地哭了,哭着哭着又呜呜地笑了。 出奇地,马桶它没骂我。 “妈”,我的脸上糊着泪跟鼻涕,“小莹她接受我的求婚了”。 “妈!我结婚了!”
洗手间里静悄悄的,我站起身走向洗手台,漱了口之后看向镜子里的男人。他脸庞瘦削,浑身上下丝毫没有同龄人发福的迹象,已经三十多岁,近年工作才稍有起色。他生活习惯总体良好,每天挤公交上班,用心准备晚饭,日子平淡却不空虚,跟七年前那个一滩烂泥般的他完全不一样。 那时我跟妈住在一起。 “早上好!”她每天都准时早起,精力似乎永远都用不完。 “臭死了!又坏肚子,告诉过你不要老吃路边摊。”她用力地刷着马桶。 “是不是又在里面看书了?快点出来,上厕所时间太久小心长痔疮!”她咚咚咚地砸门。 “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家里蹲!快三十岁的人了,没个像样工作,老婆也讨不到,难道指望我养你一辈子吗……” “啰嗦死了!”
我把卧室的狠狠门摔上,把自己流放在漫画和游戏的世界里。虽然一直赖在妈这儿,看起来朝夕相伴,但好像只有清晨急着方便的时候才能在洗手间跟她多交流那么一会儿——但几乎也都是吵架。 我以为妈会一直那么有活力,一直中气十足地骂我,谁能想到七年前的那一天。 “傻瓜哭什么,终于结婚了,要开心才是啊。” 我的马桶说。嗓音有些颤。 伴随着镜中男人的嘴一张一合。 这是我在妈的房子里停留的最后一晚,东西都已经打包好,明天一早就要搬到新房去。 …… “早上好!起床了没?”小莹打来电话。 我要走了。 恍惚间看见妈站在洗手间门口,对我笑着。 “终于不用养你了。”
(完)
******** 祝相爱的你们,能坚持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