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充满着“鄙视”的电影。
最明显的当然是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南部,那里白人对黑人的歧视,是一种“跟你呼吸同一个地方的空气我都嫌脏”,以至于“我要把你从一切可能出现的地方赶走”。
于是,酒店、餐厅、巴士、酒吧、厕所……白人理直气壮地与黑人隔离着,甚至催生了《绿皮书》这样一本黑人通行指南,黑人只有跟着书中的标记走,才能保证有得住有得吃,不被驱赶和殴打。
除了肤色引发的歧视,白人内部也存在三六九等,昂格鲁-撒克逊的新教徒歧视信奉天主教的意大利裔,就像剧中托尼拿驾驶证给警察看,也被嘲笑“原来你就是半个黑鬼”。
而作为“二等公民”的意大利人,对黑人也是不待见的,托尼的妻子德洛芮丝请黑人来帮忙弄煤气,结果一大家子都过来守着,德洛芮丝的爸爸对托尼说“你怎么能让我女儿单独面对这样两个人”,最后黑人喝了水走了,托尼马上把他们用过的杯子扔进了垃圾桶。
除了社会所默认的鄙视链,个人之间也因为身份、能力和性格的不同,存在着互相的看不起。
唐·雪利的首次亮相,是高高在上的,他坐在高处,冷冷地向未来的司机提要求,“你除了做我的司机,还需要做我的私人助理,要帮我熨衣服,帮我擦皮鞋……blabla”。
旅途刚开始的时候,无疑唐也是对托尼很嫌弃的,嫌他开车时太吵,讽刺他没文化,对菜的味道除了“咸”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要他说话文雅些,甚至想帮他改名字,托尼提起唐的歌剧唱片,不仅搞错名字,还把封面上的恶魔当成小孩时,唐所散发的鄙视气息,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
另一方面,身为小人物的托尼也不大如何瞧得上作为音乐家的的唐,说唐就像个森林里的大酋长,拒绝为唐拿行李,说话抽烟都带着一脸不屑,在他心中,“你是音乐家,so what?”
幸好,这些偏见随着真实的互动在一点点地消除。
托尼第一次听见唐弹钢琴便震惊了,对天才的景仰开始驱散偏见,当他察觉到天才唐也并不开心,几乎可以说带着些许同情了。
与此同时,唐天性中的善良与正直也在一点点地拉近彼此的距离,看见托尼趴在马路上玩骰子,他告诉他“你是有选择的”,知道托尼偷拿了别人出售的小石头,他坚持让他拿去付钱。
这些要求虽然让托尼很不舒服,却也知道唐是真心为了自己好,同时,他与生俱来的“麻烦解决师”气质也在渐渐征服着唐:
在印第安纳州的演出前,他一拳头让唐弹上了斯坦威钢琴;
在肯塔基州的酒吧中,他面对持刀的霸凌者毫无畏惧,用计谋救走了唐;
在佐治亚州的青年会里,面对刁难的警察,他连哄带贿赂,成功把唐解救出来。
两人也愈加亲密和融洽:
托尼将鸡腿硬塞给唐的背后,是想让他不要这么介意自己黑人身份的善意;
唐因为是黑人而不能试穿西装,托尼也一脸的愤怒与忧伤;
而托尼在满篇错别字地写信时,唐也拿出自己深厚的文学功底,帮对方酝酿出一首莎士比亚式的情诗;
面对可能被人挖墙脚的时候,唐生怕托尼撇下不干,带着忐忑要给他升职加薪,托尼却一脸无辜:我只是去拒绝他们而已,放心,我不会扔下你不管。
所有的傲慢、鄙视、不屑与嫌弃,都随着两人的互助与真实的袒露而烟消云散,音乐家是正直的天才,却也脆弱孤单好面子,小混混不学无术贪小便宜,却也温柔善良勇敢机智。
没有谁有资格瞧不起谁。
可是,当二人的相处真正“平等”之后,又该如何来面对外部环境的不公平呢?
托尼的方式是“以暴制暴”,面对因为歧视黑人而不按合同放置钢琴的人,打,面对骂自己“半个黑鬼”的警察,打。
唐的是“尊严和勇气”,他放弃在北方演出的优厚待遇和尊重,前往危险重重的南方巡演,是为了彰显黑人的自尊与地位;他拒绝上露天厕所的侮辱,却依然选择以礼待人,是同时维护尊严与风度;他不计合同违约的后果而拒演,是在尽一己之力,抗议社会的不合理。
武力与尊严,一动一静,都是制敌的方式,除此之外,影片也默默地给出了第三种答案:融合。
这种融合不只体现在唐与托尼的相处中,也通过唐内心的转变而表达出来:
他出生在黑人备受歧视的美国,却在苏联接受了一流的教育;
他的同胞在烈日下劳作,他却穿着西装,在舞台上接受鲜花与掌声;
他表面上是上等白人的座上宾,下了台却仍然受到种族隔离制度的羞辱;
他同情黑人,愿意为他们争取权利,却又鄙视黑人,不吃黑人大众吃的炸鸡,不听黑人音乐家的歌曲;
他和一个“还不错”的女人有过婚姻,却热爱男性,巡演途中也不忘找个陌生男人一夜情;
他声名显赫,住在华丽的城堡里,却是孤身一人,没有亲人可以一起庆祝圣诞。
他高傲却又自卑,身处热闹同时内心孤独,正如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他在高速路上对着托尼绝望地哭:“如果我不够黑人,不够白人,不够男人,那么我是谁?”
影片在接近尾声时让这个自我的找寻爆发,又在最后给出了结果:唐拒绝了在黑人不能与白人一起就餐的庄园演出,而是和托尼一起来到黑人酒吧,吃起黑人爱吃的食物,和黑人乐手组队弹爵士三重奏,享受台下黑人观众的欢呼声。
那是这个旅途的高光时刻,唐终于完成了从分裂到融合,他不再为自己的黑人身份而耿耿于怀,甚至不再拿自己当老板,而是亲自开车送熟睡的托尼回家,并且终于迈出了走出孤独的第一步:带着酒去参加托尼的家庭聚会。
在那个时候,外部环境没有改变,对黑人的歧视仍在继续,可唐自己不一样了,反歧视的斗争之旅漫漫,他完成了最重要的一步:找到一个统一的自己,找到自己的起点。
这是一部讲“歧视”的影片,也在一点点地呈现着消除歧视的可能,音乐家与小混混之间,黑人与白人之间,自己和另一部分的自己,从冰冷到温情,从分裂到融合,从“你很差劲”到“原来融入的感觉这么好”,谁也不用瞧不起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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