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下村口的老榕树底下仍坐着一位七旬老人。细细的雨丝里掺杂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扬扬地飘洒向大地。一群鸡叫声喊得震天响将乡村宁静的一天唤醒了,没过多久晨曦渐亮的山头顶冒出了一股股充满人间味的朦胧的“仙气”。
“奶奶、奶奶…你咋又跑出来了?”文娟连走带跑赶到村口大声喊道,微紫的嘴里“呼哧呼哧”地冒着气,通红的鼻头像极了小丑,头上两条小辫东晃悠西晃悠,双手紧紧插进大红棉袄的衣袖里,身后黑子摇着尾巴紧贴主人身后。文娟走进见奶奶的眼睛还是看向村口外的方向,并没有回应,她摇手示意黑子,一大一小默默坐着注视着奶奶。奶奶颧骨微凸,一头短发像罩了一层白霜,脸上的皱纹使她的脸像树皮一样粗糙,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整日紧紧裹着一件大黑棉袄但背部的小山峰依然清晰可见。约摸过了半个钟文娟扶着不太情愿回去的奶奶一步一斜地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
“一九五零年啊,那家伙还意气得很呢,他刚走,你爹就来了”奶奶勾着嘴边说边抚摸从木箱子底下拿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和一枚勋章,文娟盯住照片里穿着军装挺拔的男人笑着应和道:“俺爷爷真是威风呢。”这样重复回忆奶奶的往日时光早已家常便饭,但文娟乐得自在,只因奶奶什么都会忘记,只会记得每天都前去村口的老榕树底下静坐。
奶奶突然病得很重住进了镇上的医院里,文娟爹也从外地的工地里被叫了回来。文娟从未觉得家乡路那么崎岖而绵长,脚踩在雪里“嘎呲嘎呲"地响,每一步都那样沉,那样深。挣扎了许久,文娟决定去几公里外的徐村找到当初归来的李爷爷。
“老家伙,你怎么样了啊?”李爷爷穿着微微发白的军装,俯下身亲切地询问奶奶。
奶奶尽力地半睁着虚弱的双眼,但眼里面明明发着光,手微颤地指着那一套军装,断断续续地说“好…好…”
李爷爷干瘪黝黑的脸突然悲痛起来,仿佛沉浸在那段回忆当中,眼神凝望着奶奶说:“当初老文若不是因为救咱们,也不至于苦了你这么多年啊。”说完把头埋进双手里。
只是李爷爷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他缓缓站起来,摸了摸眼角,扯了扯微皱的军装,向后退一步,昂着胸膛挺直背,朝着病床上的奶奶郑重地敬了个军礼。
文娟和文娟爹站在一旁没有任何人说话,一切都很平静的样子,房间的空气都好像被寒冷冻结住了,没有了呼吸。文娟的心没有很大的波动,但却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似的难受,突然“扑通”一声文娟跪在雪白的病床前,咛喃着说:“奶奶,我永远记得你。”只剩下窗外的风“呼呼呼”地肆意回响。
天空刚刚翻起肚白,老远就看见一大一小的背影坐在村口的老榕树底下雪早就化了, 树枝又长了出新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