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说，他早知道我是一个恍惚的人，那时我还不满三岁。

“你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出息的！”他早早就下了这样的断言。

他这样过早地放弃我，对我几乎没什么影响，但长大成人之后，这句话成了我回击他的唯一的利器。

每当他表示对我的不满时，我就会漫不经心地扔给他一句硬邦邦的话：“你不早就说过我这辈子完了，不会有什么出息吗？”

呵呵，那你还抱什么幻想呢？

我妈与我爸截然相反。她使用她能想到的能利用上的一切最粗暴的手段，最恶毒的语言，最冷酷的表情来锻造我，要求我按照她提出的速度向前奔跑，还要腾出一只手来拖着身后那个从不叫我姐姐的小弟一起跑。

小弟需要我时就会叫：“余娜！”而他几乎没有什么事不需要我，我总是被他指使得团团转，忙不赢。

我每天被各种事情填满，忙得没有时间思考。幸亏我没有时间思考，呵呵。

在学校里我也是一个沉默的人，大多数时间被老师和同学们忽略，喜马拉雅山上的氧气也比我的存在感浓厚。

但是班级卫生检查被扣了分，老师和同学会恼怒地责怪我：“余娜！你怎么搞的，连地也扫不干净！你到底能干什么？”

是啊，我到底能干什么呢？

很多年后，我怀着女儿在美国待产时，整天整天地躺在床上思考这个问题。那时，我有了大把的时间进行思考，可最终我也没有找到答案。

也许有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只是为了证明他人的重要吧。

我的脑子并不灵光，但我擅长死记硬背，我不仅把文科生该背的东西全背了下来，我还把数学老师讲的最难的例题也都背了下来，所以，我出人意料地考上了重点大学。

我妈以为她的方法奏效了。

我不敢像对我爸那样反驳她。她不知道，背书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我有安全感的东西，它就像一个玻璃罩将我与这个世界隔离，虽然里面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情。

我从未在我的家人或身边的人身上感受到过温暖和爱，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还好，我从我的男朋友身上获得了爱与温暖，那感觉让我沉醉，享用一生。

大一下学期时，我谈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场恋爱，也是最后一场。

上大学后虽然逃离了我妈的时刻监控，但她怎肯轻易放权，每星期我都会准时收到她连环追命索般的两封来信，足有一厘米那么厚，有时更厚。

一开始我还乖乖拆开阅读，后来我意识到即使我不看也不会受到严厉惩罚与尖酸刻薄的责骂时，拿到信我转身就把它扔进垃圾桶，一眼也不看。

有了男朋友后，我便把信交给他，让他撕了。

看着男朋友擦擦擦几下把信撕得碎碎的，我开心地笑了。那真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啊！

男朋友给了我稀缺的爱，也给了我致命一击。

当得知同宿舍的秋与他好上了后，我找到秋，平静地对她说：“你喜欢他是吗？那好吧，我让给你。”

把男朋友让给秋，就如同小时候每次把好吃的让给小弟那样自然。

我从未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如同，我的世界从未有人来过。

但那些围观的群众，我并未打扰你们的生活，你们又为何总是对我指手画脚，喋喋不休呢？

“奇葩”，“怪异的思维”，“不合群”，“孤僻”等等这些，都是人们给我打上的标签。

大学毕业后我不停地辞职换工作，平均每份工作干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被迫离开。

我永远被排斥在外。除了我，所有的人都在那个圈子里，只有我低眉臊眼地立在圈外，孤零零找不到入口。

我是一个恍惚的人，我爸说的特别对。在我后来的人生经历中，不断有人对我重复这句话，验证着我爸的高瞻远瞩。

（人生尚长，不急。今天就写到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