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岳绮罗在这一片诡异的红光中静静看着佛爷,在她看来佛爷像是被吓住了,一直僵着脸看她,她想,他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
佛爷叹了口气,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矛盾的小东西,看起来脆弱不堪,但却拥有着惊人的力量。明明小脸上已经写出了对未知的恐惧,可还硬撑出一副你们这群凡夫俗子不配和我在一起的样子。像一只小猫咪,虽然已经趴下身等着别人的抚摸了,可是小爪子却还时时刻刻地举着,叫人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为这只爱娇的小猫咪顺毛。
佛爷看着静静等他反应的岳绮罗,说:“这就是绮罗给我变的戏法吗?果然精妙。”岳绮罗被他哄小孩似的语气激怒了,声音也尖利起来“你别装傻,我可以翻掌间置你于死地!”佛爷无奈的笑了笑,终是妥协了“好吧,绮罗,那你想找谁呢?”
岳绮罗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张显宗,一个凡夫俗子,长的普普通通,一切都普普通通。她觉得他是没本事的,能做个小县城里的军阀就顶了天了,她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但就是因为他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她才会呆在他身边。他给她抓人吃,给她疗伤,给她买糖豆,他求了一世的荣华富贵,最后却舍弃富贵甘心为她去死,就连死后,也一直护着她。她甚至还记得他带着自己逃亡时身上的血腥气,记得他唯一一次给自己提的要求,他说如果是要换皮囊的话,他要换一副年轻好看的皮囊。她说他肤浅,她一向是这样对他不屑一顾的,甚至觉得连喜欢自己他也是不配的。
岳绮罗突然觉得有些烦闷,她一直一直避着自己心中最真切的想法。到现在,她突然发现避不开了。张显宗没了,他腐朽在那个寒冷的初春,又被无心的一把火烧成了青烟。即便是时光倒转到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她依然找不到一点关于张显宗的痕迹,她感受不到张显宗的灵魂了。
这一刻,她无比清楚地认识到,她再也找不到张显宗了。
佛爷看着岳绮罗的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像是脱力一般瘫在了椅子上。小纸人也一个个的跌落在了地上。他蹲下去,将地上的纸人一个个捡起来,放在了岳绮罗的手上。岳绮罗抬头看他,佛爷想说什么,但最终不知道从何开口,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岳绮罗的小脑袋,转身离开了。
岳绮罗手动了动,一只小纸人从她手上跃起,贴到了佛爷的长筒军靴上。
佛爷坐在车上瞑目想着。岳绮罗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和手中操纵的诡异纸人在他脑中轮番出现。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他自然可以留她在身边,九门里其他人的追问他也能一个人压下去。可她是一个有着诡异能力的小姑娘,又是从墓里出来的,是人是鬼尚且不知。他是决心要护住她的,但是他也一定会给九门一个交代。车停了,佛爷从车上下来,靴子上一抹红光一闪而过。但黑暗中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佛爷进了二月红府上的大厅,看见二月红,齐铁嘴,霍三娘,吴老狗,解连环都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他径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坐下后就拿起了手边的茶,轻轻呷了口。
众人见他没有先开口的打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霍三娘首先忍不住了,脆声说道:“听说佛爷从墓里带了具活尸回来,佛爷,我说几句不好听的话,咱们是做什么的,又最忌和什么玩意儿打交道,佛爷您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您这么做,有没有把九门其他人放在眼里!”
老八忙出来打圆场“三娘这话说的有点过了,佛爷这不来解释了吗?说不定有什么其他原因呢。”吴老狗撸了一把手里的三寸金,大大咧咧的开口“就是,还不允许人佛爷碰个话本里的美貌女鬼,对个眼藏个娇啥的啊。”老八忙用手肘捅了吴老狗一下,低声喝道“闭嘴吧你!”
二月红清了清嗓子,温声开口“佛爷,岳绮罗岳姑娘身上有许多令我们大家感到疑惑的地方,今天大家聚到这里,也只是想听听岳姑娘身上的故事,还请佛爷不吝己言。”
佛爷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向前倾了倾身子,说:“岳绮罗不是活尸。”
“佛爷是把我们当三岁小孩吗?从棺材里躺了百来年的东西,不是活尸又是什么?”霍三娘愤愤开口。
解九爷不急不缓地开了口:“我听八爷说棺上是有黄符的,据我所知,有些道家传人会用这样的方法封印对头或妖邪。不知,岳姑娘是属于哪一种。”
佛爷抬头看了眼解连环,“第一种,绮罗是第一种。来时她也为我显示了自己的道术,不过我还并未问她是如何被自己的对头封印的。”
“这样就解释通了嘛!”老八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正所谓隔行如隔山,咱们都不是通道术的,就说我吧,我虽说是习奇门八甲之术,却依然对这道术丝毫不懂,人道术说不定就能精妙到让人沉睡百年身体无碍呢。”
吴老狗也赶紧站起,笑道:“那佛爷的事就算谈完了?我也得赶紧回去喂喂我家狗了,这几天它们饭量见长,老是半夜饿得嗷嗷叫,我得给它们准备夜宵呢。”
解九爷微微颔首“但还是希望佛爷能把岳姑娘带出来让我们九门中人见上一面。”二月红说道:“正巧我夫人对岳姑娘十分好奇,不知明天岳姑娘是否方便,我想请岳姑娘来我家做个客。”
佛爷也站起来,说:“我回去问问绮罗吧,她性子腼腆,也不知道会不会同意。”然后也不待他人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霍三娘走到二月红身边,“佛爷这事也做得忒不稳妥,当真是被迷了心窍不成?”二月红掸了下长袍,淡淡开口“佛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他是绝不可能损害九门利益的。”
岳绮罗捏着法决的手放下了,她一边回忆着九门中人的对话,一边用手去拉梳妆台的抽屉,伸手想去摸糖豆罐子,却摸了个空。她不禁瘪了小嘴,闷闷不乐的坐回床上。在床上发了会呆,这时前去跟听佛爷谈话的纸人也回来了。一扭一扭地爬上了床,跳到了岳绮罗的膝上。岳绮罗认真的看着它,突然开口道:“我上辈子,没活好,很糟糕,”她将小纸人提溜起来,小纸人呀了一声,“这辈子,我想好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