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说,与人相处,不要看好的时候,而是看,在人生的最低处。
卧床八个月,日日相伴,夜夜难眠。
在我们病区,有一位夫妇,女病人脑出血八个月,全身不能动弹,双膝关节因积液而肿胀,双下肢及双上肢用尽废退,肌肉萎缩,只剩下皮包着的骨头,丈夫在床边照顾八个月。照顾程度之细微,着实令人惊叹。
早上六点起来,一盘热水、一条毛巾,拧干,附身轻擦着双脸。从额头到脸颊再到下巴,不留一处缝隙。洗脸完毕,双手作梳子,清缕她的头发。黑白双间稀疏的发质,总是那么整齐地摊开在枕头上。
中午喂饭,床边放着粥,她被摇起坐高。一勺一口。“啊,对了,张开口,慢慢吃。”他就像位父亲,哄着她,一口一口的喂她。
傍晚,要洗澡了。一盘热水,一条毛巾,周围的帘子全部被拉起来。帘子里,他熟练地帮她抹身,他也已是一位年过60的人了。毛巾擦过她的指缝,她的双手,她的身体,她的双腿。他熟练,但他又吃力。一手放在肩膀处,一手放在大腿处,吸气用力,转!女病人终于侧了一边身,露出后背。他一边稳住她的身子,一边用铺在掌面的毛巾帮她擦后背。擦完,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帮她按摩。
这一切,他惊人的熟练程度,在旁人看来,是天赋。可是,有谁又能想到那是个多少个日夜操练换来的。
很多个夜班,他都没有入睡。跟他说“赶紧躺一下先,不要累坏自己。”他摇了摇头“她没睡,我也睡不着,不然叫我的时候我不知道。”
我以为这些话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可是,戏剧不源于生活吗?
晚上,她发烧38.3摄氏度,一身汗,他给她换了一身衣服,不断地给她测体温。然后,她又吐了。令我惊叹的是,她吐的东西,没有一丝落在床上,都稳稳地被他借在盘子里了。
多少个日夜,她肿胀的双膝折磨着她,她发热的躯干消耗着她,竖纹在她的眉宇间皱着,曾经微微上扬的嘴角也变成了瘪嘴,痛苦的呻吟声遍布整个病区。而他,坐在床边,交叉着双腿,喝一口茶,放下转而看着她。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什么叫宠溺的眼神。
科室的同事跟他闲聊,问了他“你这样照顾她,不累吗?”
他抬起头,平静地回着:“累啊,也会很烦,可是责任在这里,就要负。”
这一刻,竟然有点明白了什么叫爱情。能陪你风花雪月的,不叫爱情,能在你人生最低处,仍对你不离不弃,负责任的,这才叫爱情。
他说:“等她可以坐起来,我就带她回家,她可以回家的。”他看着她,眼神是那么坚定。
生活本来就不易,难得的是,我这里有一份责任,有一份希望。我想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