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悦，是个婚姻咨询师。每天九点准时打开咨询室的门，第一件事就是泡上一壶浓茶——我得靠这个提神，来应对那些被生活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客户。
“李老师，我真的没办法了。”今天的第一位客户是位四十多岁的大姐，穿着得体，妆容精致，但眼里的红血丝遮不住，“我对他真的是生理性喜欢，戒不掉啊。”
这已经是我这个月第七次听到这个词了。我抿了口茶，示意她继续说。
大姐叫王梅，四十八岁，离婚多年，孩子在外地上大学。两年前在婚恋网站上认识了个四十六岁的离异男士，对方自称是做建材生意的。
“他一开始可体贴了，每天早安晚安从不间断，知道我胃不好，还特地熬了小米粥送到公司。”王梅说着，眼角泛起泪光，“我们第一次约会，他穿白衬衫，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他牵我的手时，我心跳得厉害，就像小姑娘似的。”
我点点头，在记录本上写下：白衬衫、烟草味、心跳加速——典型的多巴胺分泌过盛症状。
“后来他说生意需要周转，我陆陆续续借了他五万。再后来他说要投资个项目，我又拿出了十万的积蓄。”王梅的声音越来越低，“上周我无意中发现他微信里还有三个‘亲爱的’，都是四五十岁的女人。我质问他，他居然说我不信任他，要分手。”
我放下笔，“梅姐，这两年里，他给你花过多少钱？”
王梅愣住了，掰着手指算：“生日送过一束花，三百块。情人节请我吃了顿饭，大概四百多。哦对了，还有一条丝巾，他说是出国带的礼物，但我看标签上写着‘Made in Yiwu’。”
“你给他转了二十多万，他就还了你不到一千块的礼物？”我尽量让语气平和。
王梅的眼泪掉下来，“可是李老师，我对他真的是生理性喜欢啊。每次见到他，我还是会心跳加速，他说几句好话，我就什么都忘了。我是不是没救了？”
我长叹一口气。得，又是这句“生理性喜欢”，简直成了恋爱脑妇女的免死金牌。
“梅姐，您听说过生理性饥饿吗？”我转了转手中的笔，“就是饿到前胸贴后背，看见什么都想吃的那种感觉。”
王梅点点头。
“但您不会因为生理性饥饿就去吃垃圾桶里的馊饭，对不对？因为您知道，那虽然能暂时填饱肚子，却会让你拉肚子甚至中毒。”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所谓生理性喜欢，也就是一时的情绪上头，不能成为您糟蹋自己的理由啊。”
送走王梅后，我靠在椅背上发呆。这已经是这周的第三个“生理性喜欢”的案例了。二十二岁的小姑娘为渣男辍学，三十五岁的女强人给软饭男买车买房，现在连四十八岁的大姐都中招了。这个词简直成了新时代的“情蛊”，谁沾上谁倒霉。
其实我太懂这种感觉了。十年前我也曾被所谓的“生理性喜欢”折磨得死去活来。
那会儿我刚大学毕业，遇见了学长陈默。他符合我对男人的一切幻想：身高一米八五，会打篮球，写得一手好字，还弹得一手好吉他。每次他靠近我，我都能闻到淡淡的薄荷烟味，然后心跳就开始失控。
我们在一起的三年里，我替他写论文，帮他找工作，甚至用自己的生活费给他买球鞋。朋友们都说我傻，我却理直气壮地回他们：“你们不懂，这是生理性喜欢，我控制不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商场看见他搂着另一个女孩，两人亲亲密密地挑项链。那女孩比我矮半个头，皮肤黝黑，但背的包是我半年的生活费。
我冲上去质问他，他却轻飘飘地说：“李悦，我对你已经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了。你知道的，感情这种事，控制不了的。”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生理性喜欢”，只是被偏爱者的有恃无恐和付出者的自我感动。
分手后我哭了整整三个月，体重掉了二十斤。直到某天照镜子，我被镜子里憔悴不堪的自己吓到了——在为个渣男折腾自己，我图啥呢？
于是我开始把精力放在工作上，考了心理咨询师证书，专门研究婚恋关系。这些年我看过太多类似的案例，发现一个规律：凡是把“生理性喜欢”挂嘴边的，八成是感情里陷得更深、伤得更重的那一方。
第二天，我决定开个专题沙龙，就叫《“生理性喜欢”祛魅大会》。通知发出去才半天，报名就爆满了。
周六下午，我的咨询室坐得满满当当。从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到五十多岁的大妈，个个脸上写着同一个问题：为什么我戒不掉他？
我正对着大家坐下来，打开PPT：“姐妹们，今天咱们就来扒一扒‘生理性喜欢’这层皮。”
面前一阵骚动。
“首先，咱们得弄明白，啥叫生理性喜欢？”我切换幻灯片，“说白了就是你看上一个人，茶不思饭不想，见着他就心跳加速，不见他就抓心挠肝。是不是这样？”
大家纷纷点头。
“但这有什么特别的呢？”我笑了，“你喜欢吃火锅是不是也是生理性喜欢？见到麻辣锅底就流口水，一个月不吃就惦记。那怎么没人说‘我对火锅是生理性喜欢，戒不了’呢？”
有人笑出声来。
“因为火锅不会伤害你，不会骗你钱，不会让你伤心。”我正色道，“所以别拿生理性喜欢当借口了。你不是戒不掉他，你是不想戒。因为承认自己爱错了人比继续爱下去更需要勇气。”
接着我讲了王梅的故事，当然隐去了真名。讲到二十万那段时，台下响起一片叹气声。
“姐妹们，你们想想，为什么在感情好的时候没人提生理性喜欢？为什么一到分手了，这个词就冒出来了？”我抛出问题。
一个女孩说：“因为舍不得吧？”
“没错！”我点头，“但更深层的原因是，你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付出这么多却一场空，不甘心他离开后过得比你好。于是你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好像这段感情很特别很宿命，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你走不出来了。”
我分享了自己的故事，讲到发现男友出轨时，咨询室里鸦雀无声。
“那会儿我也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心动了。结果第二年遇见个程序员，人家虽然不会弹吉他，但会写代码给我做小游戏；虽然不打篮球，但会陪我爬山看日出。”我笑着说，“现在我们已经结婚七年了，有了两个孩子。昨天他下班回来，给我带了最爱的糖炒栗子，我依然会心跳加速。”
周围响起掌声。
“所以生理性喜欢不是什么稀罕物，更不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真爱。”我总结道，“它就像打喷嚏，当时忍不住，但过去了就过去了。千万别给自己加戏码，以为是什么绝症。”
沙龙结束后，好几个听众留下来咨询。最后走的是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她哭着说和男友分分合合五次，每次分手都让她痛不欲生。
“悦姐，我真的好痛苦，怎么办啊？”她抽泣着问。
我抽了张纸巾给她：“姑娘，我问你，假如你现在是杨幂，长得又美又有钱，追求者从这儿排到法国，你还会为一个渣男要死要活吗？”
她愣住了，然后破涕为笑：“那肯定不会。”
“所以啊，”我拍拍她的肩，“所谓戒不掉的生理性喜欢，本质上是因为你选择太少了。当你足够优秀，选择足够多时，你就会发现从前戒不掉的人，也就是个普通人。”
女孩若有所思地走了。我站在窗前，看着夕阳西下。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王梅发来的微信：“李老师，我想通了，去他妈的生理性喜欢，我要去报警追回我的二十万。”
我笑了，回复她：“需要律师的话，我这儿有靠谱的推荐。”
放下手机，我泡了杯茶。明天肯定还会有新的“生理性喜欢”妇女找上门，但没关系，见一个，我就治一个。
这世上哪有什么戒不掉的生理性喜欢，只有不愿意清醒的人。而我的工作，就是温柔地——或者必要时狠狠地把她们摇醒：喂，姐妹，醒醒，你值得更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