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不忧伤


文|seouki

“阿默,阿默,雨下这么大,你拿着伞是要出门吗?”

“嗯,是的。阿姨,我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麻烦您帮我留意一下门好吗?”阿默说话的声音不大,细语柔软的像是丝绸般一滑到底,给人莫名的舒服感。

“好的,阿默,你路上小心啊。”

“嗯,谢谢阿姨。”

邻居阿姨的关切像一朵丁香花一样,缓缓的在阿默瘦小干净的脸上开绽出一抹笑容,带着淡淡的芬芳悠悠荡荡。

重庆的秋天是个雨水不多的季节,可近几日悠悠扬扬的小雨已经连下了好几日。从公寓出来后,阿默就撑起一把纯乳白色的布伞笔挺的站在小区门外,目光远远的眺望公路的远端。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烟雨朦胧的冷秋里阿默撑着伞静静站在雨中,一滴特立独行的雨滴跃上了她的鼻尖,骨感的手指轻轻淡淡的一抹,脸上仍然是一片安静。

雨越下越大,等待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但阿默不急,清澈的双眸像一汪潺潺的清泉,泉水里倒映着沿着伞角顺流而下的雨水和忐忑的欢喜,唯独没有一丝一缕的焦虑和担忧。

雨水仍然悠悠而下,仿佛无止境般苍茫凄凉,突然,阿默那双眺望着远方的清眸轻轻一闪,一抹迷糊又熟悉的红色像耀眼的灯光映红了她瘦小的脸颊。

“阿默,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今天早上闹钟坏了,所以起床晚了。”

一辆红色的玛莎拉蒂停在阿默跟前,一个西装革履身姿挺拔的男人打开车门,把阿默接进车里后,他一边把乳白色的雨伞放进抽屉一边说道。

“没事的,我也刚下楼来,没有等多久。”

阿默习惯性的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浑然天成的秀眉和眼睛微微弯成一轮弦月,两个浅浅的梨涡勾人摄魂的淡淡显现。

“还说没等多久,你看你裤腿都湿透了。”

男人声音清朗而嗔怪,充斥着成熟男人特有的磁性和味道,说罢,他又握着阿默的手补充了一句,“如果我下次再迟到,你就在家里等我好吗,否则我会心疼的。”

男人的话像一把被控制了温度的烈火,暖暖的烤在阿默的心上,她低头看了看被雨水加深了色调的裤子,微微笑了笑。尽管小腿之下是一阵凉凉冰冷,但心里却是暖暖的阳光。

“好的,那下次我就在屋里等你。”她望着男人嘴角勾勒出的一抹俊美弧度,暖暖的回道。

男人名叫柳昊,阿默喜欢叫他阿昊,虽然这样的叫法听起来很有陈旧的年代感,但柳昊并不介意,反而乐在其中。

阿默和柳昊是大学同学,大学四年,柳昊追了阿默两年。毕业之后,两人又恋爱了三年。如今仔细算来,她们之间竟然已经有了七年的共同时光。时光真是匆忙啊,不过,今天之后,时光可能还会再匆忙一些吧。

胡思乱想间,车已经进了小区,窗外的风景,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像指尖的甲那般的熟悉。下了车,杨子渊把阿默搂进怀里,撑起那把乳白色的伞从容不迫的上了楼。

进了屋后阿默洗了一个澡,然后换上了柳昊早已经准备好的衣服。衣服很好,很美,很柔软,但阿默不喜欢这种陌生的高贵感。不过,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就算不习惯也得坚持下去。

换好衣服后,阿默围着镜子仔细看了看。柳昊在门外也没有催促,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床头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脚步声。突然,阿默似是想起了什么,淡淡的看了一眼时钟,再看了一眼和时钟上时间相同的手机,随后微笑着摇了摇头。

飞机是个会偷时间的神奇的交通工具,只用了两个半左右的时间,就把阿默从重庆运送到了上海。两个半小时,小时候,阿默在乡下的农村可以割满五背猪草,可以洗完两桶衣服,也可以放牛看完半本书。可现在,只用了短短两个半小时,她就从千里之外的重庆来到了上海,想想真不可思议。

下了飞机后,柳昊从容不迫的牵起阿默的手熟练的穿过人海,最后停在了一辆红色的兰博基尼面前。

“少爷,好久不见了。”

一个五十多岁却神采奕奕的中年男人恭敬的对阿默身旁的男人鞠了个躬。

见着中年男人,柳昊很客气,脸上的笑容像一把完全撑开的大伞,两排洁白的牙齿闪闪发光。他叫了中年男人一声刘叔,然后又给了男人一个大大的拥抱,最后牵起阿默的手像一个小孩展示自己的宝物一般把阿默介绍给刘叔说道:“刘叔,这就是阿默,我的女朋友,也是即将和我结婚的妻子。”

“阿默小姐好”刘叔微微弯了弯腰,慈祥的观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阿默,随后夸赞道,“阿默小姐气质如兰,果然和少爷十分般配啊。”
阿默合适的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淡淡的像一首曲调轻盈委婉的歌,然后道了一句刘叔好,微微行了一个礼节。三人这才坐进车内。

刘叔是柳家二十多年的司机,他的车开得很稳当,如果不是窗外繁华的景物像流水一样从眼前滑过,阿默甚至会错觉的以为自己正坐在办公室里工作。

当然,这种错觉也仅是一瞬之间,因为阿默知道,今天可不是一个平凡的工作日,而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怎么了,在想什么啊?”见阿默目光无转一片木讷,柳昊抓起阿默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肚腩上,声音暖暖的问道。

“没事,我就是怕等一会儿见着阿姨的时候会紧张,我怕说错话。”阿默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容,呆滞的眼睛瞬间又活了过来,像两颗闪烁的黑宝石般耀眼。

“别担心,如果你不习惯,等一下我们商量完了就走。以后结婚了,我们也搬出来,等你习惯了这种生活,咱们再回家住,好吗。”

柳昊把阿默的手合在自己手间,头微微倾斜,英俊的脸颊刚好触到阿默柔顺黝黑的头发上。

“不用了,我会加油努力的,我们还是在家多陪陪叔叔阿姨吧。”阿默撇过头,看着男人嘴边青油油的胡桩,心好像触到了三月的阳光,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从自己五年前接受这个男人那一刻开始,阿默就知道,自己以后还要付出比平时更多倍的努力来适应男人的步伐。五年来,她也的确是改变了很多,从孤身一人不懂礼节的乡野丫头到现在落落大方知书达理的口碑淑女,从弯腰驼背的自卑少女到现在昂首挺胸的优雅女人,这些巨大的改变,无一不是她为了能够配上眼前这个男人而刻苦努力的见证!阿默相信,只要自己不断努力,总有一天她能够和男人并肩而行。

思量间,车辆已穿过厚重的大铁门,在一个盛大的庭院里停下。阿默刚下车,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就从屋里迎了出来,她腰间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一块抹布,看见柳昊后很是欢喜的叫了一声少爷回来了。

“嗯,陈妈,我妈没在家吗?”

“在家,夫人昨晚接了你的电话后,可是高兴了一晚上,不过她刚刚去上厕所了,哈哈哈。”

说完之后,陈妈爽朗的开怀大笑,笑过之后才恍然大悟的看着阿默。她眼睛发亮像见着什么宝贝似的,“这就是阿默小姐吧,哎哟喂,真漂亮,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少爷了。”

“陈妈你好”阿默淡淡的笑了笑,微微弯了弯腰以表尊敬。陈妈却像受了惊吓,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说着,一个雍容大方的女人就笑着从屋里走了出来,见着柳昊的时候,她一把把他亲昵的搂在怀里,然后左瞧瞧又看看,末了,心疼的道了一句:“瘦了。”

这种母子亲近的场景像一颗尖锐的针猝不及防刺在阿默心上,鼻子微微的有些酸楚。这么多年了,她依然会日复一日的思念远去的母亲,只是,那思念和渴望永远也不能变成现实了。压着心间的涌动,阿默微微抬眼看了看天,一愣间,突然听得柳昊拉过自己向柳母介绍道:“妈,这就是阿默,我们这次回家主要是为了商量……”

“哎哟,你在电话里说过的,我知道啦”柳母打断柳昊的话,目光悠悠在阿默身上一转。

“阿姨好”迎着柳母审视的目光,阿默很快回过神来,以一个恰当好处的笑容掩饰住刚刚因思念的上了心头的伤感,然后深深的鞠了一躬,置于身前的两手却紧紧缠绕在一起,微微的有冷汗冒出。

“嗯,好好好……”柳母赶紧伸出双手把阿默扶起来,一改审视,笑容可掬十分亲热的拉过阿默,道:“好姑娘真漂亮,不用这么客气的,快快快,进屋里去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嗯”阿默淡笑的看了一眼柳昊,舒了一口气,紧握的双手也微微放开。

柳昊的家是属于那种欧式的老建筑,进了大门后,屋里的富丽堂皇生生把外面的世界与之隔成了两部分。进屋换了鞋后,柳母就把阿默带去已经准备好了的房间,一边上楼一边说道:“阿默,我们不知道你住不住得习惯,所以,床上的用品我们还没为你准备,怕你用不惯。”

“阿姨,不用这么麻烦的,我睡眠质量好,不挑床的。”阿默款款说道,因为柳母的平易近人,她心中的恐慌与紧张已然不存。阿默和柳昊手挽手跟在柳母身后,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对话的声音充盈整个房间,倒显得有些空洞。

“我以前睡眠质量也很好,可嫁进这家里的第一个晚上啊,也是失眠了呢。”柳母笑得很和蔼,脸上的妆尽管精致得不可挑剔,却也能看到遮不住的岁月痕迹。末了,她停在屋子最中央的房间前,指着古朴却不失华丽的大门说道:“这是我和他爸的房间,如果你晚上睡不着,可以来敲门,找我聊天。他爸今晚上回家后,又得下一周的这个时候才会回来了。”

“好的,谢谢阿姨。”阿默浅浅淡淡的笑出一个梨涡,紧接着和柳昊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她的房间就在柳母隔壁的第二间,柳昊则住在对面。阿默没有带行李,只有柳昊买的一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红色系的手提包。把包放下后,柳母带着她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问了问她是否还缺什么东西。

“阿姨,已经准备得很好了,什么都不缺。”

“是啊,妈,我早说过,阿默和外面的其他女孩是不同的。走吧,我们下去吃饭吧。”

柳母眸光暗动间欣慰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阿默与众不同,你的眼光果然不错。”说罢,自然的牵起阿默的手就往楼下走去,又道:“你初次过来,我们不知道你的口味,就一样弄了一点,等以后彼此熟悉了,就好办了。今天中午你先将就一下啊。”

阿默笑了笑,心中微微一动,柳母的话严谨婉转客套十分。行至餐桌前,陈妈已经密密麻麻摆满了整整一桌的菜肴,各种口味都有,其中偏辣的居多。柳母坐定后,陈妈道了一句夫人慢用就隐隐退了下去。

“坐吧,不要拘束,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柳母柔和的对阿默说道,阿默笑着点了点头,和柳昊一起坐下。

“来,阿默,多吃一点,我知道你们重庆人都是无辣不欢,所以叫陈妈多准备了些偏辣的菜。”柳母指着尖椒鸡和麻辣鱼说道。

“妈,又不是所有的重庆人都嗜辣如命,阿默也不怎么吃辣的。”柳昊夹了一筷子尖椒鸡,辣得直冒眼泪,一边喝水一边欣慰说道:“还好阿默不喜欢吃辣,不过,这东西真是人吃的吗?”

看着柳昊滑稽的表演,阿默和柳母都笑开了眼。喝过水后,柳昊挑眉看了看阿默,然后马上就直奔主题说:“妈,你觉得阿默怎么样?”

听到这里,柳母眉头微扬,马上就笑得合不拢嘴:“好啊,当然好,这样的姑娘现在可是打灯笼也找不着了。”

“那可不”柳昊甜蜜的看着阿默脸上清澈见底的笑容,又说:“妈,你也知道,我们这次回来就是和你们来商量婚事的,既然你也喜欢阿默,想必爸也肯定喜欢。”

“这么好的孩子,哪有不让人喜欢的道理呢?”柳母微微一笑的点点头,“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这周之内就结婚,越快越好。”柳昊应道,眉目间一片喜洋洋的光景。

柳母微微怔了怔,目光落在阿默脸上,不动声色端起茶水,轻轻吹了吹上面漂浮起来的茶叶,小心的啄了一口后再道:“我自然是希望你们越快越好,但是,阿默,你觉得怎么样呢?你父母那边同意吗?”

父母!虽然阿默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听到这两个字后心脏却仍然漏跳了一拍。不过,一瞬后她就马上反应过来,不急不忙,声音不浅不淡:“阿姨,他们都没了。”

听此,柳母端起茶杯的手抖了抖,里面的茶水像被打乱的心荡得乱七八糟,丝毫寻不见一丝规律。“真不好意思,我不该这样问的。”柳母歉意的笑了笑,片刻间,茶杯里刚刚还混乱波动的茶水已经平静得像一块镜面。

“阿姨,没事的,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阿默应道。

柳昊伸手把阿默的手握在掌心,坚定不移的看了她一眼,又马上接过话来:“妈,阿默自小就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但是阿默的修养为人你也可以从今天的相处中一斑窥豹,你……”

“好啦,好啦,我知道。”柳母一脸宠溺的不赖烦,放下茶杯后又说:“等一下我去帮你们挑一个吉祥的日子,然后再去做做婚前的准备,订酒店,发喜帖啊什么的。至于定亲,那就省了吧,看你这猴急的模样也不像是能够等到定亲的人。”

“妈,不用了,吉日就是明天,我们明天就是把结婚证领了,婚礼什么时候举行都可以。”
“啊!”柳母总算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叹了一声,尽管如此,最后还是淡然的看着阿默点了点头。随后,她又歉意的笑着说道:“阿默,你看我们都说了大半天的话了,我竟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阿姨,我姓阿,随母姓,阿默就是我的名字。”阿默不紧不慢的解释。

“哦,不过为什么要随母姓呢?”

阿默眸子低垂,眼眸里一片黯然,为什么要随母姓呢,因为她恶心那个被她叫做父亲的男人,但是,她怎么可以这样回答呢!

还好,柳母似是看出了她的情绪,很快就重新换了一句话问道:“那你父亲姓什么?”

父亲姓什么!阿默心里再一次波涛汹涌,但她面上却波澜不惊,抬起头来,眸里又恢复了常态。她很好的掩饰了心中的悲痛和恨意,回答道:“也是姓柳。”

“啊,是吗。原来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啊,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午饭,阿默和柳昊在阳台上依偎了一会儿,比夏日柔和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好像是把人笼罩在了一片幸福的光芒里,就连落叶的树梢也充满了暖意。

阿默把头歪靠在男人的肩上,墨色的发丝在男人的胸前飘荡,缠绕,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姿态了。因为,她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优雅,以女人最幸福最慵懒的姿态与最爱的人一起谱写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光。

柳昊也享受这种感觉,迎着太阳的他闭上眼睛后嘴角不自觉的就和阿默一样,仰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阿默,明天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真好!”

“嗯,真好。”阿默也懒懒的应道。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转眼间就和柳昊相识七年了,曾经的画面都还仿若昨日半清晰,尤其是五年前,她决定和柳昊在一起的那一日。

那也是一个被这样柔和的阳光渡满一片金色的下午,只是场景不同,不在上海,也不在阳台,而是在重庆南坪的一个咖啡厅里。那时候,阿默还是一个为下学期学费而努力赚钱的大二学生。秋日金黄,阿默穿着咖啡厅里的工作服,黝黑柔顺的头发只是简单的用一个胶带竖起。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背微微有点驼,眸光也一直低垂不敢抬起来,这是她从小被欺凌所造成习惯。但是,阿默勤快,脸蛋也漂亮,所以老板还是把她留了下来。

一日,有两个客人进门,阿默头也不抬的马上就迎了上去,然后声音细软,用蹩脚的普通话生硬的问道:“两位先生,请问你们需要喝点什么?”

“两杯美式咖啡。”

“先生请稍等。”

服务完两位客人后,阿默像机器人一样又站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同样的目光暗垂,同样的后背微驼,以最沉默的姿态等待下一位进门的客人。

但是,让阿默意想不到的是,片刻后,之前的客人就说自己丢失了东西,明明刚刚就还在的,现在却不见了。咖啡厅里的人不多,只有稀稀散散的两三桌六七人而已。所以那客人就一口咬定东西是阿默偷的,还说从他们进门之后,就只有阿默靠近过他们。

面对客人的误会,卑微到尘埃里的阿默头低得更沉了,口中唯一辩解的话也只有一句弱弱的“我没有……”

老板是个漂亮的女人,闻此,马上出面狠狠盯了阿默一眼,然后陪笑道:“这位先生,小姑娘还是学生,我想她应该不会偷东西的。”
“不会!现在手脚不干净的人可是什么职业都有,你说她是学生,她不会,那我东西去哪了。你们又有谁能为他作证,说东西不是她偷的。

“我可以作证!”柳昊的声音坚定而愤怒,像一根救命的稻草适宜的响起来,“我可以作证这位小姐并没有拿你的东西”

阿默仍然低着头,她认得这个追求了自己两年的男生的声音,不知为何,本来被人保护是应该高兴的,她却心里却更加害怕难受起来。

后来,客人的东西找到了,是在自己挽起的裤腿中找到的。他连连对阿默道歉,阿默头也没抬只是淡淡的回应没关系。

当天晚上,柳昊进行了对她的第十次告白。阿默这次没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鼓足了勇气怔怔的抬起头来看着柳昊,声音细微的像蚊子的鸣叫:“你今天是真的相信我吗,不是因为喜欢我才那样说的?”

“我是真的相信你”柳昊斩钉截铁的回答。

“那好,我答应和你在一起”阿默看着男生明亮的双眸,像抓住了一束温暖的阳光,但这让她既渴望又害怕,于是再一次弱弱的问道,“以后,你也会像今天这样信任我吗?”

“嗯,我会的,我会一直相信你。”

柳昊说这句话时坚定不移的神情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亮起,回忆至此,阿默脸上的笑容绽放得更加繁盛,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在阳光下闭目养神的柳昊。

“阿昊,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那天所发生的是吗?”

“嗯”柳昊睁开眼,看了看像个孩子一样的她,“我当然记得,那可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日子。”

“咖啡厅的事,你还记得吗?”

“咖啡厅?记得啊!”柳昊应道,沉寂在脑海里的陈旧画面渐渐清晰起来。

他是早就知道阿默在咖啡厅打工这件事情的,那一日,闲来无事的他不知觉就走到了那里。

他还没进门就看见阿默垂头驼背的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店内。他暗自看了她好久,但是阿默却好像根本就没有发觉到他的存在,依然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看见阿默木讷的模样,柳昊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喜欢上这样木讷又卑微的女孩,大概是因为她漂亮,没有心机,有可塑性,而自己的家庭正需要这样没有心机的女人吧。想到这里,他又摇摇头,踏足走了进去。

他一进门阿默就马上迎了上来,依然是那一句“先生,请问你需要喝点什么?”

见阿默眼都没有抬一下,他又暗自摇了摇头,想着阿默每次见到自己都会躲避,所以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此刻正在服务的人就是自己吧,于是就随便指了一个咖啡的名字。之后,他听见阿默说了一句“先生稍等”就讷讷的退了下去。

“真是一个机器人”看着阿默佝偻的背影,他又笑着摇了摇头。

大概是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有两位客人走进了咖啡厅。喝完咖啡后,柳昊就一直把目光放在阿默身上,他想要看看这个奇怪的女孩到底会不会抬眼看自己一眼。但是,阿默服务完那客人后就隐隐的机器人一样的退下,他没有看到她有投来目光,但是看到了阿默服务的客人有东西掉进了裤腿里。

如果当时他没有看见东西掉落那一幕,他会坚定的站起来为她辩护吗?柳昊自己也不清楚。带着这个虚幻的疑问,回过神来的他看了看像猫一样温顺的靠在自己怀里的阿默。

阿默是不知道那件事的,一阵微风挑起她的发来,在脸上散开。她伸手拢了拢发,抬眼见柳昊望着自己的眼神迷茫空洞,伸手调皮的在他脸上弹了一下,问道:“怎么了?你是在想那件事吗?”

“嗯,一不留神就开始怀念起过去那片青春了。”

“我也怀念过去和你一起的日子”阿默笑了笑,望向远方,楼下的枯叶像无奈坠落的蝴蝶一样翩翩落下,就像曾经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自己一样。不过,现在好了,她终于改变了自己卑微的过去。迎着太阳和柳昊的目光,阿默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阿昊,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会突然就答应你吗?”

“肯定是你早就对我芳心暗许,再加上我白日的英雄救美,对不对。”柳昊咧嘴说道。

“对,也不对。我小时候经历过一些事,所以特别惧怕被自己爱的人误解”阿默甜甜的露出两个炫美的梨涡:“但是,你那天却坚定不移的信任我,所以我也相信你。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也不会不分缘由的误解我。”

“阿昊,结婚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还是会一直相信我的,是吧?”

“傻瓜,我当然信任你啊。”柳昊的目光定格在远方,没有焦距,没有目的。慢慢的,他收回目光,看了看依偎在肩膀上的人,莫名其妙的笑了笑,说:“坐了这么久了,困了吧,我们回去午休吧。”

阿默傻傻的点了点头。

回忆像一个鼓满空气的气球,只要被撕裂一个小口,就会完全爆裂开来。

回到房里,阿默并没有午睡,而是坐在窗前,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她又开始思念起她的母亲来。

“妈,明天我就要结婚了,柳昊他是一个好人,不会像那个男人对你那样的。”阿默望着天空淡淡的笑了笑。二十几年前她那个嗜酒如命的父亲,因不相信母亲没有偷卖他的酒而打死她母亲的事再次慢慢在眼前铺陈开来。只是斯人已逝,如今,她脑海里对于那个可恶父亲的印象也只剩下一个名字:柳集林,和他下巴上那颗突出的黑色大痣。

阿默的母亲死后,酒鬼父亲也消失不见了踪影。再后来,阿默就被百万个不愿意的婶婶接去了农村,生活也开始变得支离破碎。

初中毕业,为了不要与婶婶家的傻儿子结婚,阿默就逃离的那个像寒冬一样的避风港。吃着残羹冷炙,努力打工拼凑学费的时候,阿默就含泪暗自发誓,要么此生不嫁,要么就嫁一个不喝酒且永远信任自己的男人。而柳昊信她,所以,她才会和与自己有天囊之别的他在一起。

突然身后传来咚咚的敲门声,阿默吓得抖了抖,然后深呼吸整理情绪,缓缓起身,脚步轻移,脸上悲伤的神情再次回归平静。

敲门的是陈妈,阿默淡淡的笑了笑。陈妈也露出洁白的牙齿来,道:“阿默小姐,夫人叫你过去陪她说说话,她的房门没有锁,夫人说了,你不用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就行了。”
“嗯,好的,谢谢陈妈。”

“不用谢”陈妈依然笑着,可表情看起来却有一点僵硬的古怪。

阿默没有注意陈妈的表情,只回了屋,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望着镜子里清瘦的自己,可能是适才想起了过去的缘故,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她母亲去世后自己站在镜子前一句又一句的说“阿默不哭……阿默不哭……阿默不悲伤……”的事情来。

柳母的房间就在阿默右手边隔壁的第二间,那是主卧,只看两扇大门就能知道。阿默走在走廊里,刚刚报信的陈妈不知又去了何处,整个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豪华又空洞。来到柳母房间外,房门果然没锁,只是半遮半掩的状态。

阿默想了想陈妈刚刚传的话,想要敲门又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矫情,犹豫片刻后还是直接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奇怪的是,偌大的房间里除了壁橱大床课桌等古色古香价值不菲的摆件,完全没有柳母的身影。

阿默愣了愣,目光扫到梳妆台上一个精致光亮的檀香木盒上,那东西一看就价值不菲,想到这里她心里怔了怔,马上就移动脚步往门边走去。

阿默退了身子刚要把大门合上,身后突如其来传来一道温和的女人声音:“阿默,你来啦。”阿默惊得抖了抖肩膀,应道,“嗯,阿姨,听说你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柳母笑着说道,格外亲热的拉起阿默的手问道:“睡午觉了吗?”

“还没有”

“啊,那你赶紧回去睡吧,今天跋涉了这么远,肯定累坏了,如果床睡得不舒服,你记得跟我说啊,我叫陈妈给你换”末了,柳母又补充道:“晚间我们再来好好的聊天。”

“嗯”阿默应了一句,脸上依然淡淡的笑着,她已经习惯了用这样淡淡的笑容来掩饰自己所有的情绪。心里却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又道不出哪里不对劲。

想必是自己多想了吧!她暗自摇了摇头。

回到房间,阿默静静的睡了一下午,要不是柳昊来敲门叫她起床,她可能还能再睡几个小时。

“懒猪,身体不舒服吗,怎么睡了这么久啊?”

开了门,柳昊从背后轻轻搂住她瘦小的腰,温热的气息吐在耳边,暖暖的痒痒的像蜜糖一样甜蜜。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这里天气的原因吧。”

“嗯,那好,你快穿衣服。然后我们去院子里走走,清醒清醒,等我爸回来就用晚餐。”

阿默点了点头,反过身来也搂住柳昊的腰,像猫一样把脸捂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夜悄悄来临无声无息,就像某些酝酿已久的事一样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柳父回家的时候天上的白云已经换上了黑装。那时阿默和柳昊正陪着柳母坐在客厅聊天,不过,多是柳昊和柳母在说话,阿默只是静静的听着偶尔被问及的时候才搭一句话。

忽然听得有车鸣笛,声音越来越近,柳母激动得马上站起来,一脸笑意道:“昊儿,你爸回来了。”

果不其然,不过几分钟时间,一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男人立在了门前,男人下巴上有一颗突出的黑痣。柳母赶紧跑过去拿出拖鞋为其换上,柳昊也迎了上去。阿默却仿佛被雷电击中了一般,呆若木鸡的看着柳父下巴上那颗大黑痣,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爸,你回来了。”

“嗯”柳父拍拍柳昊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把目光投向一米外的阿默。

“阿默”柳昊叫了一声又扯了扯她的衣袖,阿默这才慌乱的收起惊愕,不动声色的走了上去,以一个淡淡的笑覆盖了所有,叫道:“叔叔好。

“嗯,你就是阿默,昊儿的女朋友?”柳父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不威自严的力量。柳昊怕他吓着阿默,赶紧回应:“是的,爸,我们打算明天就去领证,你看怎么样?”

柳父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在阿默身一扫,随后看了看立于身侧的柳母,柳母道:“阿默这孩子人不错,品行也端正,我看啊挺好的。”

“嗯,那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柳父道了一句,起身上了楼,那厢,陈妈已经开始摆菜。

柳昊带着反应古怪的阿默在沙发上坐下,又站立到沙发后面,揉着她的肩膀,问:“怎么了,我爸太严肃了吓着你了吗?”

“没有,我没事。”阿默平平说道。心里却忐忑不安起来,柳父下巴上那颗黑痣和记忆里那个父亲的黑痣长在了一样的位置。他会是柳集林吗?她不敢去想象,如果柳父真是柳集林的话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模样。

收回神来,阿默刚鼓起勇气想要问柳父的名字,楼上的柳母却和柳父一起缓缓走了下来。阿默收回目光,努力压制着心里不安的情绪,再次绽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可能是柳父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一顿晚饭下来柳母竟然没说两句话,这正好,反正阿默此刻也不想说话。

饭后,四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客厅里巨大屏幕的电视正在放着没有营养的肥皂剧,阿默挨着柳昊坐着,目光不动声色的在柳父和电视间来回转动。柳母和柳父则是有一句无一句的商量着婚事的流程,阿默和柳昊只是偶尔被问及的时候才会发表意见。突然间,柳母站了起来,一脸笑意的看着阿默和柳昊,然后又在柳父耳边说了句悄悄话,柳父点头后,柳母喜笑颜开的又看了阿默一眼,然后雀跃着上了楼。

阿默心间暂时放下了对柳父的疑惑,因为他与自己父亲的行为动作还是有很大差别。刚要想是什么让柳母如此高兴,楼上却传来柳母惊恐的吼叫:“戒指不见了!”

闻得柳母如此惊慌失措,柳父和柳昊立马站起来,阿默也不知所云的跟着站起来望向楼上。

柳母表情很慌张,快要哭出来似的拿着檀木盒子不知所措。柳父皱了皱眉,声音不大却充满力量,道:“你再好好找找,会不会是放在了别处。”

“没有,今天中午我就把戒指拿出来放在梳妆台上,就是准备等你回来的时候送给儿媳妇的,可是现在只剩下这个空盒子了。”

柳母在楼上急得跺了跺脚,精画的眉蹙成了一条线,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阿默远远站在楼下,定睛开了看柳母手中的木盒,那正是她下午在梳妆台上看见的那一个。

“妈,别着急,你们门里边不是安了一个监控器吗?”说罢,柳昊拍了拍阿默的肩,小声说了一句没事,然后就叫上刘叔去了监控室。

闻此,柳母紧锁的眉头好似被春风拂过,一下就平展开来。柳父也放心的坐下,目光扫了阿默一眼,道:“阿默,没什么大事,你也坐下来看电视吧。”

“嗯”阿默应了一句,淡淡的笑了笑,心间有一抹狡黠说不出的疑惑一闪而过。旁边的陈妈望着她却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

半小时后,柳昊一脸从容和刘叔一起回来,他看了一眼陈妈又望了一眼阿默,最后微微抬头对楼上的柳母道:“妈,别担心,原来是我中午不小心拿走的,你看我这记性,不看监控还真想不起来了。”

“你……”柳母嘴角抽了抽没再说话,转身进了屋。柳父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刘叔,然后目光飞快扫过阿默,最后笑骂了一声臭小子就别过头去继续看电视。

柳昊干笑两声,又道:“爸,我和阿默有事要商量,那我们就先上楼了,你也早点睡。那颗戒指,我就代你们送给阿默了。”

“嗯,去吧,去吧。”柳父挥了挥手。阿默站起来对柳父道了一句晚安,就被柳昊牵着手爬上了楼梯。

两人刚上楼,柳母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手里依然握着檀木盒,先是僵硬的笑了笑,再拉过阿默的手声音平平道:“阿默,那颗戒指可是祖传的祖母绿,价值连城,你可要好好保管!”

“嗯”阿默郑重的点了点头,心中却一片凄然。回了屋,闭了门,阿默才弱弱开口,问:“戒指真的找到了吗?”

“还没有”柳昊道,“监控里就只有你和陈妈在午间到现在这个阶段进了那间屋。”

果然是没有找到!阿默抬头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却充满了恐惧,“那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柳昊搂着她道:“别害怕,我真的相信你。”

“嗯,好,我信你。阿昊,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就直接问我,不要偷偷的怀疑我,好吗?”

阿默紧紧的搂着男人,此刻她全心全意的把心思放在了这件事上,因为,柳昊的表现太让她感到害怕了,如果他相信自己,又怎么会直接带自己上楼来!不过,她终究还是爱他,就算明知道已经被怀疑了,也还是希望他能直接问自己。

但柳昊没有问她,拥抱之后他缓缓把阿默转过来背向自己,说:“阿默,今天你也累了,你去换一件衣服,早点睡吧。”说罢就解开阿默的外套,微微笑了笑。

阿默神情呆滞的点了点头,木讷的走进更衣室里,刚把门掩上就瘫坐在地上,他终究还是不相信自己!想到这里,鼻头一酸,她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过这种要流泪的感觉了,但她还是努力的克制住了夺眶欲出的泪水。此刻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句话“阿昊你不要偷偷翻动我的东西,千万不要……”

不知道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不敢面对现实,过了好一会儿,时间已经足够一个人翻完衣服和包,阿默才从地上站起来,然后透过门缝往外看去,可眼前所现的一幕还是狠狠刺痛了她的心——柳昊正在小心翼翼的翻看床头的抽屉。

阿默像贼一样又马上转身缩回了更衣室,努力把心间的疼痛和夺眶的泪水强压下去,狠狠地深呼吸调节好情绪后,再尽量使声音听起来不要那么颤抖和哀伤,对门外喊道:“阿昊,你走了吗,我要出来了。”

“没,还没走,你出来吧,我在等你,还想再和你说说话。”

“嗯,好的”阿默再做了两次深呼吸,然后打开半掩的门,脸上标配一个淡淡的笑容道:“怎么还不去睡啊,想聊点什么呢?”

“聊聊家常”柳昊从容不迫的坐在床沿,然后把那个价值不菲的檀木盒拿出来摆在手上,道,“阿默,戒指我已经放进盒子里了,你要好好保管不要弄丢了。”

“嗯,好的”阿默接过盒子,心却汩汩的在流血。尽管知道柳昊是在维护自己,可他的这种维护就像是裹在毒药上的糖衣,虽然外表甜蜜而温暖,里面包裹的那种叫“不信任”的毒药却只需一点就能把她所有的坚强瓦解得支离破碎。

为了掩饰心里的悲伤,阿默淡淡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她把目光移动到红色的手提包准备把木盒放置进去,突然看见一根青幽幽的长发横置于拉链上,看来,他还没有翻看那个包。

思及此,阿默慢慢拿起包来,她清楚的知道里面就只有带来准备领结婚证的户口簿和一个装着现金、身份证及银行卡的钱包。但是柳昊不知道,此刻,这个小小的普通的包就像一个神奇的潘多拉盒一样拥有着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魔力,深深的吸引着他。阿默淡淡笑了笑,轻轻拉开拉链,说要找某样东西,然后看着柳昊波澜不惊的双眸,把包里的东西全数倒出。

东西不多,所以悉数可见。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戒指鬼魅般的躺在户口薄上,它安稳的躺在那里,悠悠荡荡的散发出嘲笑和讥讽的透亮绿光。

阿默和柳昊同时愣住,阿默不明白戒指怎会出现在这里,心停止了跃动。柳昊没想到阿默会如此粗心大意,心乱得像一湖水。

“阿默”不知过了多久,柳昊翕动的薄唇打破了诡异的沉默,“你好好保管这颗戒指吧,你放心,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我绝对不会让我爸妈知道的。”

“不是我拿的,阿昊,不是我……”听见男人如此维护却也冷冽如刀的话,阿默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心里撕心裂肺的疼痛,泪水像决了堤的河流滚滚落下,“真不是我啊,阿昊,相信我好吗?”

“对了,陈妈,中午是陈妈叫我去阿姨房间的,不信我现在就去叫陈妈上来对质。”

柳昊坐于床沿,没说话,静静的看着阿默打开门,把陈妈叫了上来。

陈妈进屋后,柳昊起身又去把房门关严实了再回到床沿坐下。

看着陈妈,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阿默赶紧请求:“陈妈,你快说说,阿姨今天中午是不是有叫我去她房间聊天?”

“没有啊,今天中午我一直都在楼下,都没有上来过啊。”陈妈摆摆手,摇了摇脑袋,“阿默小姐,你怎么哭了?”

“陈妈,你再好好想想,再想想。”阿默慌乱的扯着陈妈的衣袖,泪水顺着瘦小的脸颊流出一条清河。

“真的没有啊”陈妈仍是摇头摆手。

“嗯,知道了,陈妈你先去忙你的事吧,对了,这里的事不要对我爸妈说。”柳昊岔过话平平说道。

陈妈退下后,柳昊再次关上房门。

而失去了最后一根稻草的阿默再也无法站立,像一个泄气的皮球完全软在地上,二十几年没再流过的泪水波涛汹涌,花了清瘦的脸庞,湿了洁净的衣衫,可怜楚楚的望着男人,嘴里只一个劲的说道:“阿昊,不是我,你要相信我……”她只想让柳昊相信自己,完全忽略了自己现在的狼狈不堪。

“嗯,我相信你,我困了先回房了。”柳昊冷冷留下一句话就打开房门,他的背影像一抹无情的冷阳,完全撕裂了她伤痕累累的心。
门轰然而闭,心破碎成殇。

她仿佛再次回到五岁那年的冬天,那个下巴上有颗大黑痣的男人一把揪起弱小的自己,狠狠问了母亲几句话后在母亲否认的回答中,两个狠重的耳光就落在了自己脸上。接着,她看到她那瘦弱的母亲紧抱男人的腿,哭得撕心裂肺……然后她咬了男人一口,一把抢过自己,把自己护在胸前,独自用瘦骨嶙峋的身体去承受男人恶毒的拳打脚踢……

阿默从重庆到上海用了两个半个小时,从上海回到重庆也只用了两个半小时,两个半小时的颠簸,两个半小时撕心裂肺的清醒,已经足够她仔细过滤一遍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她淡淡的说,最后冷冷的笑出一抹悲伤。

从江北机场走出来的时候冷风刺骨,天空依然还在缠绵的下着小雨。

上了出租车后,她拿出手机,上面有柳昊安慰她维护她的信息,但每一个维护自己的字都在表达他对自己的不信任。她望着信息,心讷讷的刺痛,仿佛每一个字都活了过来,都在恶狠狠的指责着她:“阿默,戒指就是你偷的……你就是个小偷……”

阿默摇下车窗,任刺骨的风吹在脸上,因为皮肉的冷痛有助于分散心中的哀伤。她看着手机,删了柳昊所有的信息后她回了一条,要了柳母的电话。

拨通电话后,那边传来柳母依然温暖如春的关怀,可这声音听在阿默耳里却无比的恶心。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再也不想听见这虚伪的声音。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也不必装了。”等那边的虚情假意安静之后,阿默凄然说道。

“呀!阿默,原来你这么聪明,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可真是小瞧你了啊!不过聪明又怎样,你不也还是败了!”柳母的声音充满的嘲讽的意味,满满的都是胜利者的高傲和不屑。

虽然早已明白柳母之前所有的温柔都是虚情假意的伪装,她戴上“和蔼可亲和平易近人”的面具不过是用来掩饰自己,消除别人对她的怀疑而已。但此刻切实的听见如此反差的语调,阿默仍然不自主的颤了颤。

望着窗外灯火朦胧的微光,阿默淡淡的笑了笑:“我打这个电话,只说一件事,我虽然出身低贱,但我最容不得的就是别人的诬陷。想必你也知道,阿昊他根本就不在乎戒指是不是我拿的吧。所以,只要你向他证明我的清白,我保证从此再不与他相见。否则,你应该知道我也是可以光明正大住进那个家的!”

阿默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气,这是她第一次以这样盛气凌人的口气对一个人说话,就算是平时在公司里面对犯错的员工,作为上司的她也从来没有这样过。

“好,我答应你,但……”

“没什么但是,唯一的就是阿昊有你这样的母亲真可怜。”她没有让对方继续但是下去,说完后就直接挂了电话。末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又发了一条信息给柳昊“你爸的名字是叫柳集林吗?”

车最终停下了小区前,就在早上等待柳昊那里。下车付了钱后,阿默在原地呆站了好久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上楼。

“阿默,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怎么也不打一把伞呢?”说话的是早上那位阿姨,她正抱着一个轻哼的孩子在走廊里来回的走动。

“阿姨,伞丢了,我先回屋了啊。”阿默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被雨水浸湿的头发乱七八糟的糊在脸上。

“嗯,回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嗯,知道了,谢谢阿姨”

进了屋,打开灯,胸前撕心裂肺的痛在一个人的空间里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瞬间膨胀喷发,最后全都化作伤心的泪水夺眶而出。阿默一边胡乱的擦拭脸颊,一边狼狈踉跄的跑到洗手间里,怔怔的看着镜子里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熟悉而又陌生的自己,唇角战栗的颤了颤,“今天是个好日子!阿默不哭……阿默不忧伤……既然已经不被信任,就算再爱再难割舍,证明清白后也要忍着心被回忆凌迟的疼痛离开……阿默不哭!”

空洞无物的深夜中,客厅里的手机突然在地上发出一阵单调的震动,上面静静的显示着一个名字:阿昊和两个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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