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爸辅导我侄子写作业,爷孙恋针尖对麦芒,我爸气得口不择言,“我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小孩,教一百遍都不会”;我侄子不甘示弱,“你说我笨?你都六十了还不会拼音,你还不如我呢!”
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六六主动请缨,“外爷,我去教弟弟爸吧。”
拼音是六六的拿手项,她用异常温和的口气说,“关淮啊,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可真是有点笨啊。”很顺利地辅导完作业,又跑到客厅对我们说,“不是关淮学不会,是外爷不会教。”
一些心智未成熟的人就像六六一样:帮别人你的目的是为了炫耀自己。
我说,“六六你这样打压别人,抬高自己,会把你助人为乐的那一点功劳抹杀的,你要是跟同学这样说,人家不感激你,还会嫉恨你呢。”
一遇到批评,六六的一整套动作是这样:脸扭向一边,乜斜着眼,“切”一声。
她招人嫉恨的做法还有很多,与分别一年的幼儿园小朋友见面,人家妈妈说,“六六好高啊。”她回,“某某咋这么矮呢?才顶我半截。”久别重逢的喜悦被她一句扎心的话冲散。
为了矫正她的说话方式,我还特意让她扮演被她语言伤害的人,我来演她。听到我说她“笨,丑,懒”,她气哭了。
2、
前一段山东一中学发生了惨案,第二名捅死了第一名,原因是“捅死了第一名,我就是第一名。”
很多人批评杀人的学生狭隘,嫉妒心害人害己;也有人批判应试教育唯分数是论,不计其余,是对人的戕害,教师公布学生的分数排名,伤了学生的自尊;还有批评杀人者的家长,不会教育孩子,老是用“别人家的孩子”来灭自己孩子威风,将原本纯洁的同学情变成了仇敌恨。
批评得都不错。然而嫉妒心何止是学生有啊,成年人也不少,要不怎么会有“贱人就是矫情”的咒骂,怎么会有诸葛亮三气周瑜和周瑜“既生瑜,何生亮!”的喟叹呢?嫉妒心与生俱来,是人人都有的劣根性,差别只是轻重的问题。
善妒之人是什么行状?一个经典的犹太笑话可以回答:
某人上街遇一天使,天使恭喜他说:你赶上好运了,今天你可以要你想要的任何东西,要多少都行,唯一一点要跟你说明的是,不管你要什么,你邻居都会多得一倍你所要的东西。那人考虑了下说:好吧,我想瞎一只眼。
笑话起于夸张,恢复到正常大小,可见这种心理一点也不荒谬,而且很平常:宁见别人蒙受比自己更大的损失,也不愿别人获益超过自己;宁可一起穷,不可大家都有钱,唯独我落在后边;“不患寡而患不均”,也是嫉妒心在作怪。
作家梁晓声说,“世人都认为嫉妒是女人的本能,我认为多数甚至更多的男人,都曾被嫉妒啮噬过灵魂。摆脱不了嫉妒心的男人,一点也不比摆脱不了嫉妒心的女人少,嫉恨的程度也远甚于女人。嫉妒的毒一旦深入心灵,便使患此病的人加倍地患病。”
他们不失时机地贬损所嫉妒的人;贬损几声无济于事还可以威胁“弄死你”,这些都失效后则会反过来跪舔,以获得残羹冷炙。
女人的心容易在微不足道的小事方面产生嫉妒,比如“人家老公都给老婆买了一条项链”,“人家婆婆中午还给儿媳妇送餐”,“她就凭着狐媚功夫迷惑领导”……
嫉妒会使女人自卑而落泪,但嫉妒会使男人产生隐恨而嗜血,如果没有泄恨的契机,他们便会铤而走险,用报复现实来平衡倾斜的心理。
前几年报载一则新闻,在偏远山村,几个未婚青年合谋杀害了来这里支教的志愿者,然后投案自首。
审讯者质问他们杀人动机,结果让人震惊:
“你们不知道杀人犯法吗?”
“知道,所以我们来投案自首,我们偿命就是了嘛,我们几条命还抵不上他一条吗?”
“你们有冤有仇吗?”
“没有,他一个大学生放弃城里的好生活,来我们着旮旯支教,我们尊敬他。只是他来了,村里的姑娘都看不上我们,嫌弃我们没文化,我对象都吹了,我们愿意没文化吗?不杀他杀谁?”
一读者说他原有住房一套,后来通过关系又搞了一套经济适用房,吃饭时跟几个哥们提了这件事,当时他是否以炫耀的口吻说这句话不得而知,然后没几天他就被匿名举报了,房事泡汤,他骂骂咧咧地说,“TMD,真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人。”
男人常会因嫉妒他人的女人、才华、权力和荣誉而杀人。中国古代有一个著名的故事“二桃杀三士”。晏子用计把两个桃子赐给三个勇士,结果他们互不相让,以决斗分雌雄,最后皆死于对方的刀剑之下……
3、
到底我们该靠什么来抵御嫉妒这种司空见惯的世界病呢?
规检犹太人行为的口传律法里有一段有名的关于嫉妒的论述:我可能会嫉妒世上其他任何人,只有两类人除外,即我的孩子和我的学生。
为什么?难道孩子和学生就一定不如我聪明、有才、富有吗?
不,我们嫉妒那些在时间、空间、年龄或声望方面接近我们的人,也嫉妒与我们竞争的对手。我们不会嫉妒那些生活在一百年以前的人,那些未出生的人,那些死人,那些在我们或他人看来,远低于或远高于我们的人,更不会嫉妒我的孩子和学生,因为他们都是本方阵营,我们投了心血以培养他们,我乐见他们成长,他们的成长就是我们的成功。
嫉妒心与生俱来,不可能消极地抛弃,而须“积极地”抑制。如何抑制自己的嫉妒心,如何防止自己被嫉妒心所害,诀窍在于:
我们要像关心自己的学生和孩子一样关心其他人,他们有难要帮,他们有匮乏要救助,如此,他们就成了自己人。用关怀与帮助提升与陌生人的亲近感,我们就再也不会受威胁了。
如果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孩子和学生,就能有效避免被嫉妒所伤。
我带过的班里有个女孩成绩稳居第一,每次考试都甩出第二名七八十分,家世也好,人又漂亮,这该是多遭人嫉妒啊。然而有一次,她盛装出席主持元旦晚会时,同班同学(很多女生)在下面高呼,“某某,我们爱你!”还向别的班炫耀,“某某,我们班的。”
原因很简单,她乐于助人,每一个和她坐过同桌的学生成绩都会有进步,她像一个小老师一样不厌其烦地给同学讲题;还有几个学生喜欢模仿她写字,同桌一段时间后,字都漂亮了;她经常邀请周末不回家的同学回她家吃饭、洗澡、看电影,谁有困难向她伸手借钱,她都没让对方落空过。
做了这些,也从不以自己的优势打压或者贬损同学。没有人以她为敌,反倒觉得她是队伍里的领头人,少了她就打不赢高考这场战争。
我在保险公司遇到一位长相油腻的中年大妈,她一进来,大家都热情地打招呼,我的客户经理说,“李姐是我们上司,她可是个成功人士,在单位里威望很高,做事严谨认真,尽职尽责,还常常热心帮助同事和下属,大家都很信赖她,人家那么高的位置,什么时候说话都是谦逊有礼,从没见人家骄傲自大过。”
饭桌上遇见一位交际花类型的女士,能说会道,当然也是美的,走到哪里都特有男人缘,饭桌上的女人极力也难掩饰嫉妒之心。对于这样的人,女人惯用的方法是避之不及,谁甘当绿叶呢?
后来跟她聊了几次,大家对她的嫉妒荡然消失,她采用的“女人对女人的攻心术”特别有效。
她先一脸忧伤地说,“人活着真不容易啊,不能喝还得硬撑着,你们看我这种饭局姑娘是不是跟小丑一样?”我们极力摇头。她接这说,“我挺羡慕你们,工作稳定,旱涝保收,有人疼有人爱,哪像我还得跟男人争口饭吃。”黯然伤神状,“可是也没办法,读中学时,父亲去世,我和妈妈还有妹妹相依为命,高中毕业就出来闯,给妹妹挣学费;工作上受人欺负不说,还有人在背后风言风语,连谈了三年的男朋友也不知是嫌我穷还是咋地,分了。”
听她这么一说,女人的嫉妒瞬间变为同情,同情中还有点忏悔,又觉得自己狭隘,不理解众生皆苦,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辛酸,还有点庆幸,“唉,自古红颜多薄命,厚福偏归于陋质。”她的智慧叫“会自嘲”,“懂得自抑与扬他”,“会示弱”。
除了夺夫之恨,杀子之仇,女人的嫉妒很容易消除。
4、
我们汉语里也没有几个词能跟“嫉妒”对抗,你可以“佩服”或“欣赏”或“认可”别人的成功,但它们的力度都远不及“嫉妒”。
嫉妒是最蠢的心理,与愤怒、害怕、悲伤相比,嫉妒最容易克制,而一旦产生又很难消失。是故,“关我屁事”成了当下最流行的心理解药,像给伤员敷冰袋一样,为一个被嫉妒心灼烧的人降温,以期缓慢自愈。
嫉妒心来源于攀比心理。俞敏洪说他以为考上名校会是个幸福的开始,没想到却是痛苦的开端,这种痛苦差点让他跌落深渊,作为班里仅有的两个农村孩子之一,他与别人格格不入,不会说普通话,张口就是蹩脚的方言;曾经引以为傲的英语也一塌糊涂,在C班还垫底;没有任何文体特长,原本以为会游泳,结果在别人眼里就是狗刨。
原来你进北大,会被人看不起的。
他拼命学习,想用成绩来让人高看一眼,结果因劳累过度在医院住了整整一年。住院期间他想通了两件事:跟别人比,没有任何意义;进步是自己的事情,只要保持自己的生命在进步即可,至于别人是比你好,还是比你差,管你个屁事。”
很多玻璃心的孩子没有消化负能量的能力,他们抱怨,愤怒,沉沦,咒骂,有些成了杀死同学的凶手。甚至有个喜欢抢着结账的人也被同学以为是炫富而被杀死。
不过“管我屁事”这种疗法有些冷漠,能让人身心愉悦的还是“超越个人局限”,进入大爱之境,这是俞敏洪目前所处的境界。
把他人当成孩子和学生。你的成就、富有、幸运、健康都让我愉悦,我真心认同你,因你而喜。很多有大格局的人都以培养英才为己任,以自己的存在给别人带来幸福为荣,他有造福一方的大爱精神,总之就是,“他爱人,人爱他。”
真诚的祝福,让你成为一个有亲和力的人,这是一种无私的慷慨的心灵愉悦。
5、
每当六六的“炫耀症”犯的时候,我都提醒她,“有些小孩成绩好,但是不懂得乐于助人,被同学杀死了;有个严夫人炫富炫权被举报了,她把孩子的爹送进了监狱,你不懂低调谦逊,会招人嫉恨的。”
有一次六六说,“有个同学考了一百分,我们都可想把她卷子撕掉。”我说,“同学不是对手,是战友啊,你们共同的敌人是学习,要善于向别人学习才能把自己的成绩搞上去,再说我们98分已经很高了,我对你最近的努力很满意啊”。
她目前未必懂,但是我希望所有的孩子跟她一样能避免被嫉妒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