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德
不知从何时开始，每个圣诞节我都会收到礼物，从一开始的糖果、玩具……到后来的笔记本、钢笔……再到后来的耳环、项链……礼物越来越贵重，也越来越女人化。不过，我随手就会转送他人，直到王大胖结婚，从此我再也没有收到过圣诞礼物。
1.
如果问我，生命中谁可以称作发小，我会想到两个人，一个是王大胖，一个是苏小茜。王大胖家住在胡同东边，苏小茜家住在胡同西边，我家在中间。每天早上我们都会背着小书包迎着朝阳手牵手地一起去学校，放学之后再迎着夕阳手牵手地一起回来。曾经的三个人以为日子就是这样，从日初到日暮，从花开到花落，这条路永远走不完，永远走不厌，直到我们白发苍苍，如今我们白发未苍，却是物非人非，再也找不到手牵手的三个人，再也找不到来回走的那条路。
三个人里面，苏小茜的家境最为殷实，父亲是外交官，母亲是英语老师，两个人是大学同学，从相识到相恋，一步步走完了最好的青春时光，所以，结婚之后也充满了无尽的罗曼蒂克。王大胖的家境则较为窘迫，父亲是个出租车司机，母亲开了个小卖部，两个人是中规中矩的相亲、登记、结婚，没有多少的风花雪月，就是一起搭伙过日子。而我们家，父亲是医生，母亲是护士，长年累月，日久生情，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平淡的生活中偶尔会有一些小浪漫。
那个时候的圣诞老人还没有被驯鹿拉着越洋而来，十二月份的这两天也只是三十一天之中普普通通的两天而已，没有圣诞树，没有礼物，没有满大街的火树银花。不过，我们知道，小茜这两天却会在自己的袜子里莫名地发现各种小礼物，或是一把糖果，或是一支彩笔，或是各种玩具。我和大胖无比羡慕而又好奇地去问各自的父母，我得到的回答是不许崇洋媚外，大胖得到的回答是滚一边去。
“给，这是今天早上我在袜子里发现的。”
“我才不吃袜子里的东西。”
“这是我特意为你留的。”
“他不吃，我吃。”
“不行，这是我给凌晨的。”
争执的结果往往是我接过小茜的糖果，然后再送给大胖，那是我收到过的最早的圣诞礼物，当然，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圣诞老人的存在，只想着或许是孙悟空变出来的。
2.
那一年哥哥还在到处开演唱会，《倩女幽魂》也刚刚在内地流行，每个少年少女都幻想着自己是电影里的宁采臣或聂小倩，希望能够在一座古寺里遇到自己的命中注定，一见倾心，至死不渝。小茜因为自己的名字和小倩同声而幸福了好久。
“圣诞过后就是元旦了，咱们组准备什么节目啊？”
“我早想好了，倩女幽魂。”
“倩女幽魂?”
“对啊，剧本我都写好了。我演聂小倩，凌晨演宁采臣……”
“凭什么?”
“就凭我叫苏小茜，他叫凌晨，茜对倩，晨对臣，要不怎么叫倩臣之恋呢!”
“我不演宁采臣。”
“你说什么？我最近新买了一本书，书名好像叫《三重门》，很贵的哦，听说某人一直想看呢。”
“卑鄙!”
“那我演谁？”
“千年树妖。”
小茜骑着车，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其实，我真的不想演宁采臣，作为补偿，给。”
“这是?”
“圣诞礼物啊。”
“还是凌晨你最够义气。”
“哎，不对啊，苏小茜，这不是我送你的那盒磁带嘛！”
阳光万里，鲜花满地，悦耳的车铃声打破了小路的宁静，三条浅浅的车轮印顺着时光的轴线伸向了远方。
几天之后，节目按时出演，电影中的聂小倩最后在燕赤霞的帮助下重新投胎做人，有情人终究没能眷属，节目中的聂小倩却在燕赤霞的帮助下，最后和宁采臣骑着一只大雕飞去了远方，此时的树妖已奄奄一息，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无计可施，只能拼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呼喊着：“这是倩女幽魂，不是神雕侠侣。”然后含恨而去。
3.
“收到礼物了吗？”
“小倩送的吧？”
“你送小倩的吧？”
从小到大，礼物总是从我们三个人的手中转一圈再回到大胖的手中，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游戏。
高考结束后，我成绩最好，去了北京，小倩次之，去了广州，大胖最差，只能留在本地。那个时候QQ还没上线，微信还没开发，诺基亚还在统领着手机一界。
“凌晨，我要走了？”
“去哪？”
“美国。”
“为什么？”
“我爸爸要到那边工作了。”
“那……什么时候？”
“圣诞节过后。”
“那你……”
“你能来送我吗？”
“好的。”
“大胖，小茜要走了？”
“去哪？”
“美国？”
“为什么？”
“苏叔叔要去美国工作了。”
“什么时候？”
“圣诞节过后。”
“她怎么没告诉我？”
“她让我转告你。”
“那你……”
“你能去送她吗？”
“你不去？”
“我没时间。”
“怎么是你？”
“凌晨说没时间，怎么?很失望吗?”
“哪有?”
“你说你，要走了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
“我是怕你伤心，怕你难过，怕你咧着大嘴哭啊，再说了，凌晨不是告诉你了吗？”
“他告诉我和你告诉我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
“算了，给。”
“什么?”
“圣诞礼物啊。”
那一天的广州罕见地飘起了小雪，洋洋洒洒，躲在一盏幽暗的路灯下，冻得我瑟瑟发抖。从此，礼物便跨个海洋再回来，从国内到国外，再从国外到国内。
大学毕业，我留在了北京，当起了北漂，大胖进了当地的一家企事业单位，小茜则拿了绿卡，正式成为了美国公民。
几年之后，大胖结婚，小茜趁机回国，顺便处理拆迁的事。那天晚上我们大醉，手牵着手重新从路的这头走到那头，一遍又一遍，路的两旁已经停满了各种机器，竖起了安全警告的牌子。
第二天，我在北京送小茜回美国。
“给。”
“什么?”
“圣诞礼物。”
“怪不得大胖非要选在圣诞这天结婚呢！”
“临走之前硬塞给我的，其实……”
“其实大胖每次送完礼物都会挨揍，买礼物的钱都是他从刘阿姨的柜台前偷的。”
“呵呵，是吗？”
那次的圣诞礼物，我没有给大胖，因为礼物就是一层层的包装纸，从大到小，一层又一层，每张包装纸上都写着一行字，除了年份不同外，日期都是12月25日，原来小茜和我一样，从未打开过包装纸，不过，从那一次以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圣诞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