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札記—決策、預測

上週與楊氏父子金門巧遇，參觀完尉級以上軍官的八三一後，與小楊在外呼吸新鮮空氣（抽煙），小楊告訴朱某：這些單位（軍中樂園、特約茶室）就是在他服役期間，由時任國防部長陳履安下令關閉的，但關門不久，就接連發生軍人姦殺民女案件。

回來上網查了一下，其後，發生了兩起案件：九三年十月陽宅，七十七歲老嫗被姦殺棄屍；九三年十一月小金門，九歲的四年級小女生被姦，送醫後不治。

小楊言下之意，是兩者間有因果關係。清高不接地氣的陳履安部長，同情受壓迫的弱勢女性，下令關停了外島僅餘的軍中樂園，沒有了性宣洩場所，導致性犯罪。此案例雖特殊，又有其一般性，不妨略加引申討論。

由於逼良為娼、賣入火坑的本島刑事案件，竟然追索到外島的八三一，社會輿論一片撻伐，方興未艾的反對黨撿到槍，瞄準威權統治代表的國防部大作文章。陳部長順應輿情，於九零年明令八三一結束營業。而上述兩起事件發生於九三年，當年元月，文人陳部長已交卸部長職務，時間上有落差，直接責任、道義責任似乎都扯不到陳部長身上。

但軍中樂園存續期間，金門、小金門沒有類似的惡性案件也是事實，要說兩者全不相關，起碼當時金門服役的官兵是不相信的。所以，照顧了八三一弱勢服務女性的人權，不經意間付出了老幼兩位女性的人命；追求高大上的目標或價值固然正義，當正義違逆人性，執行路徑如何調整，才是決策者避免好心辦壞事應週密考量處。

八三一存廢利弊互見，其他公共政策，如廢死、同婚、核電、美豬（牛）、兵役制度、防疫措施、反中抗中等等，皆有兩面性。2020年的新冠疫情，就讓世界見識了決策的兩端—決絶果斷的封城封省vs不作為的群體免疫。要短痛或長痛？要人命還是人權？顯然，對病毒的不同認知，影響了各國領導人的決策。

半年過去，已復工復產的大陸將是地球村2020年，唯一經濟正增長的成員，十一連假的報復性六億旅遊潮，不言自明其防疫成效。此時米國大統領在競選演說中說東方大國因疫死亡人數造假，相對於方結束的NBA總決賽只有視頻觀眾，抗疫決策孰優孰劣不是一目瞭然？

對中國的錯誤認知，令米國採取自傷拳，出招遏制崛起的中國，更因對中國體制的不信任，川普在防疫上全不採用已被證實有效的措施。台大教授朱雲漢早就認為：美國單極體系式微、第三波民主退潮、資本主義全球化陷入困境、西方中心的世界沒落，這四大趨勢將肇致全球政治勢力大洗牌（註一）。2015年朱教授寫下上述趨勢預測，川普尚未上位，貿易戰、科技戰皆未發生，朱教授更不可能逆睹黑命貴、新冠病毒等具體事件。

一片贊頌美國、唱衰中國之時，能體察到美國的自由市場與民主政治盡皆失靈，而與自己文明傳統重新接軌的中國，將給人類文明注入新血。這個洞察力令朱教授中研院的同事胡佛甚為佩服，胡佛為朱教授的書作序，感嘆：對中國的觀察，絕不可陷在過去所熟悉的歷史知識與價值框架中，因過去的認知與觀念的基礎，充滿著以西方為中心的謬誤與偏差。

五年後，朱教授關於美、中的趨勢預測一一應驗，只可惜在「誤認放縱為自由，曲解民粹為民主」的台灣（註二），政治不正確的先知先覺者註定是寂寞的。

註一：朱雲漢著，「高思在雲：一個知識份子對二十一世紀的思考」（大陸出版的副標題改為「中國興起與全球秩序重組」），2015.1.28天下文化出版。

註二：引用該書序胡佛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