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过着,没为哪一段时间特别地留心,只是按部就班,顺水推舟,一直到了年底。
又逢岁头。突然就涌出了惶急,满心惴惴起来。
怎么又过了一年呢?
时如白驹过隙,又道日月如梭,小时写作文时一板一眼地这么写的,那颗小小的心里,喜孜孜的,自己会用词了呢。并不知道,要隔了几十年的光阴,才能掂出一点词里深藏的重与涩来。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催”。说的便是人生易老尘事沧桑。
很多人是真的经历了苍茫世事,有资格道沧桑的。虽然其中种种,本是难以形诸的,辄有得失悲喜,最终也是经历者自己消化掉。便有诸多不如人意甚至不堪回看的苦痛之处,到回看时,往往也能心气平顺了,道悔者并不多。之于只有一回的人生而言,丰富的经历本身,也是对生命各种可能性的体验,纵一无所得,一样也是财富。故此,不必言悔,亦无需言悔。
但如我,日子过得是平常而又平常,兼之本身又有些麻木迟钝的性情,得过且过下来,到年底就突然生出了惧怕之心。
自然是惧死的。
很久之前曾与S讲,“有一天咱们死了,别人还在碧蓝的天空下打羽毛球,白羽白云,两相悠然,然后咱们什么也不知道了。真是不可思议!”
S嫣然,“死了还管人家打羽毛球呢?管得真多!”
少时说生死,说者听者都是在讲别人的事,与己无关。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有一天怕起来了,往往是对生命有了一些窥见觉知。
小孩子说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有了些年纪的同事们这几日却频频感叹日子过得太快了。去日无多,自然怕得多了。
更怕的是让日子空过。在转年时翻拣,大多数人是和气的翻过一页,这便是对于自家的生命有了一个差不多的交代。若是特别地心惊,多半是有虚掷光阴之举。来年要下定决心痛改前非,才是道理。要是既惊且悔,来日里又拖延如旧,积习不改,再逢换年时,免不掉又要为时光无情苦痛一回。
我便是个常常心惊之人。常自痛恨,改得却慢且少。在单位里,有些什么规定动作,众人眼睛看着,算是无形的催逼,磕磕碰碰地,加上些点灯熬油,总是能够妥当地完成。渐知无常后,自家也定了一二自选动作,以遣有涯之生,却做得拖泥带水,质固难求,量上也差许多,分配的时间更是三心二意胡乱拼凑,如此,完成之日,不免就隐于云端了。
我之同道,也有许多,往往为自家的有始无终煎熬,岁岁年年。
奈何?
实无捷径、曲径,或者改辙,只管悠游岁月,混沌亦可,却要提防大限来临那会儿,能够心安理得地自问自答。虽然大限之后,心安与不安就没了区别,但这之前,人们往往还是有所执的。但凡神智清醒,哪里能放过最后一遭对自家的审视?若能随心所欲,也能安于执念,就没什么不好。
又不肯改辙易道,若免于自苦,只好低下头来,耐得住性子,禁得住辛劳,踏实地走路。对逸欲之心,尤其要有警惕性,这样子打发时光,断然不免劳累,却亦有乐处。
身边的熟人向不乏如此度日之人,曾多回亲见他们的笑容,发自内心,感染力颇强。
又是岁初,与其反复检讨,不如结束过往,以今日为始,向勤者学习。
(2014年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