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迟遇不屑回头一瞥,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的烟。
日本兵立马喜笑颜开道:“原来是周老板,小的唐突,您慢走。”
目送这只日本的巡查队走远,周迟遇望着转角,终是狠不下心,认了输,朝医院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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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
晨起薄雾,朝歌在鸡鸣前下了床,越过窗子,翻过自家小院的泥墙。村里贫穷又正闹饥荒,房子都用同样的漆,屋顶都是一样的材料,能让朝歌找到迟遇家的小院的无非是她家院子里那两棵枝干合生在一起的树。
一声细微的声音从周迟遇的墙头传来,“迟遇,你醒了吗”
这天迟遇没有像往常一样纵身一跃出现在朝歌身后,朝歌贴着墙唤了几声,不见反应便踮起脚尖把脑袋探到窗边,她不在家....
这么早,她去哪了?
迟遇的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床头叠着她的睡衣。
“你定是出门了。”朝歌无奈抿了抿嘴,眼里带有失望,“本想来跟你告个别的。”
朝歌顺着原路走回家,这时天有些亮了,平日里起得早的妇人们两三个聚在一起寒暄几句。朝歌落寞走在路上,想到一回家就可能被带走,刻意放慢脚步。
“张大嫂,您知不知道,迟遇她们家去哪了?”朝歌还是过意不去问了问迟遇的邻居。
“哎呀,涞滩有户有钱人家看上了迟遇那孩子,今儿一早黄姐就带着她赶路去了,说是要去涞滩那户人家看看。”
朝歌愕然,“谢...谢谢大嫂。”
朝歌突然犹豫了,她不想走了。
前些日子有上海人到重庆办事路过白水村,正看见朝歌踩着高跷不小心摔了跤,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人,那人大声呵斥:“给我起来!就你这服德行,能学出个什么来!”可朝歌伏在地上,左腿膝盖疼得要命,用另一只腿勉强撑了起来,“先生……”那人见状面不改色:“死丫头,你给我搞快点!”
路过的上海人有点看不下去,下车走进那院子,扶起朝歌,他看着这个女孩子形销骨立,脸颊毫无血色,瘦得人魔鬼样,却也不难看出,这女孩骨相极佳,是唱戏的好苗子。
他拿五块大洋从先生手里买下这个小徒弟,问朝歌愿不愿意跟他去上海学戏,还给了她治伤的药。上海......朝歌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朝歌有些难以置信,他说,让她好好想想,后天来要答复。
朝歌想到终于要从先生的魔抓解脱,顾不及吃那凉稀饭作的午餐,飞奔到迟遇家告诉了迟遇。
朝歌想去看看上海,但她舍不得迟遇,“迟遇,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我可以和那位先生谈谈。”
周迟遇向往着上海,却不能像朝歌那般洒脱离开家乡。迟遇犹豫许久,回答,“你去吧。”她的目光变得黯淡,嘴角克制不住的抽搐,为了掩饰情绪偏过头,尽量不去看朝歌。
她关上了门,将朝歌拒之门外。
“迟遇?”
“没事。”
“那我走?”
“上海是个好地方,别忘……算了。”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来捧我的戏场。”
两人相距不到半米,却隔着一道门,朝歌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复杂,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门口站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朝歌感到一团乱麻,听闻周迟遇要和别人家联姻,不知怎的心中像压了快巨石,她不想去上海了,亦不敢回去。她知道此时先生定和上海人谈着价钱。朝歌拐着腿跑到山丘上躲着,右脚踩到一块石头,朝歌眼看就要摔倒。
一双手从背后搂住朝歌,“小心。”
朝歌泛着泪光的眼里闪过不知是惊讶还是欣喜,“迟遇!”
“我……我以为你……”朝歌扑过去抱住周迟遇。
“迟遇,我去给先生说一声,我不去上海了,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你在家等我。”
迟遇叫住朝歌,“别去!”
“你放心。”
朝歌一时激动失了理智,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态度坚决,以为给先生足够的诚意,只要拒绝上海人的邀请,就能留下来。可先生哪管这个丫头,他只眼红这些搓手可得的大洋。
“不……先生,我不想去什么上海,徒儿就只想跟着先生……求你了……”朝歌话到最后,只留下将近绝望的呜咽声。
朝歌终究被带走了,周迟遇将近傍晚才从邻居口中得知。她坐在院子的两棵连在一起的树下,她知道古人叫这种树为连理枝,还知道传说有一种鸟叫做比翼鸟。她曾以为她和朝歌会是连理枝和比翼鸟,却不曾想到离别来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