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复读过的岁月!任时光荏苒,那份孤独与坚持永远值得珍藏!
1991年的春天,我踏着残雪,走出村庄,来到镇上。二招大门边上十几米,推开木门,内里一间小平房,成为我“东山再起”的地方。
到那一天,我已离开我的书本整整半年。那时候,我和你一样年轻稚嫩,一样在为朦胧的前程着急。52分的地理,几分落榜的沮丧,惹得自己不想复读。
经人介绍,我落脚在一个叫“百岁坊”的山村,与人一起,租了两间农民的闲房,办起了初中补习班。凭着高中文科的底子,我教孩子们语文、英语,攒些学费。
领头的,我们后来都叫他“大程”,他脑子活,有代课经验,理科又好,找我合作正合适。那个时候,还真没有此类的辅导班,更没有什么校外辅导机构的说法。人们四面八方赶来咨询,让未考上高中或中专的孩子来复读,为的是寻找更好的机会。
我们从临近的初中小学租来破旧的课桌凳,挤着摆,凑合着用。农民房的构造可想而知,有不少的柱子,一楼通间,面积也不大。一下子就有五十来人的规模,坐在后排的几个,要伸出头来,才看得见黑板。条件相当简陋,但大家都是奔着前程而来,也没有什么可以计较和阻挡的,安心读书就是。
对面的木楼,二层是我们的宿舍。老师并一间。边上,孩子们通铺住,简陋,挤挤也蛮好。
学习是紧张的,功课排得满满当当。早自习,上课,批改,考试,讲评,看上去也正规得很。孩子们也努力,竞争的氛围不错,学习上的进步显而易见。有几个女生,把“刻苦”二字演绎到了极致,背英语单词、名言名句,做题做题,不分昼夜。有疑难不懂就问,好学得很,连我也觉得惭愧~~自己读书的劲头哪有学生好呢?
课余,大家也有说有笑,玩得开心。我们和学生年龄相差不大,大家打成一片,连衣服裤子都可以换着穿。譬如,考上省水利水电学校的阿虎,那时都是兄弟相称,叫我大哥的。后来同在省城读书,周末还到我杭大来蹭饭呢。
培训班所在的地方,离我老家不远。沿着山边河道走,半个来钟头的路程。一个周末,三四十个学生,来我家帮忙割稻子。那时,农村的孩子都会干点活的,但也不算是正劳力,玩的成分多一些。
田间地头,割稻子,捧稻子,捡稻子,装麻袋,忙碌欢快的气氛好着呢。几亩地的稻子,一上午下来,就割完,只等大人们下午打稻了。
村里人看着,都羡慕呢。
倒是我妈更忙了:这么多人的中饭,大锅里煮,还不够,电饭煲里又下米了。地里的蔬菜也是有的,荤菜不多,就多煎几个鸡蛋。反正家里有的,都上桌了。大家站着吃,轮着夹菜,进进出出,说说笑笑,透心凉的开心,仿佛忘记了劳动带来的疲惫和学业应有的压力。
有一个周末,我们和七八个学生,相约到胡伟家玩,一个叫“双坑”的大山里。大家在学校集合,一起走山路去。二十几里的山路,两侧沟壑清流,石壁峭立,草木翠蔓,青竹满山,山野的纯美弥漫在我们眼里。一路上,我们欢笑在自然的气息里,向着云雾缭绕的高山竹林进发,一起拔笋去。真正的青笋,就在高山的云里雾里。
农家的客气,则在每一杯自酿的土烧酒里,每一口夹过来的菜里。山核桃、花生之类,临走时,都被塞在衣袋裤袋里,生怕装不下。土鸡蛋早用报纸垫着,搁在竹篮子里,还一路送到村口。
去家访,被拉着,客气在学生家里吃饭,被认为是受尊重。火炉上烫着老酒,喝多了就在此歇一夜,否则不高兴呢。更与家长称兄道弟~~足见那个时代民风多么的自然纯朴。
在这里,我结识了不少老一辈的教育人,他们待人朴实真诚,对我们的补习班也不看轻,反而提供了不少帮助。我有时也和他们混在一起,也学会了喝“白酒”。但那段不羁的青春,激情燃烧的岁月,未持续多久,半年功夫,就被叫停了~~未审批的辅导班,解散了。
于是,大家只得各奔东西。
我至今不清楚,我的那些聪明活泼的学生,那后半年是怎样坚持的。据说后来,有七八个考上了中专,另有三四十个上了高中。这批学生本来底子就不错,给一个机会,他们真就出息了。
而我,也最终来到镇上复读了。三个月的时间,我必须为前程而来。
每个人一生中,或许会有不少贵人相助。我也是,我受同学父母之恩尤甚。
我先是在镇上同学王卫家住,和另一个高复的同学一起。王卫家就在东关,离二招也近,而且不收我们租费。我至今记得,王卫母亲如何细心地帮我们安排打理房间,又如何贴心地改善我们伙食的点点滴滴。亲切和善的笑脸常给我们莫大的鼓励。要知道,高考落榜,寄居生活,是怎样一种落魄的心理?你不经历,是难以理解的。
也难怪,王卫妹子现在遇见我,都叫我哥呢~~毫不见外的亲切感。
我在红光厂宿舍住得时间更长。
那时候,我的兄弟(排行老三)徐波,远在歌舞粮站上班。他家,就在厂区大楼的二层。家里的房间,是里外间的套房,被徐妈妈料理得干净整洁。上高中那会,每次去玩,都被这个杭州下放知识青年所折服。清瘦素净,气质优雅。徐爸爸,有着淳安人特有的淳朴,他是个退伍老兵,烧的一手好菜。我们总去蹭饭。
得知我在复读,老两口二话没说,就叫我住他们那里去。老三也觉得这样好。他知道,我底子虽好,却是个不太静得下来的人,更需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充分利用好时间。
事实上,晚上在这里独自看书的时间,我的复习效率确实是最高的。一盏台灯,安静地亮着。灯下,一遍遍地翻阅,记忆,回想,默写,没有任何干扰,逐渐形成了学科的自信。
而徐妈妈总在某个时候,在隔壁厨房为我准备夜宵,譬如鸡蛋面,悄无声息地放到我面前。
“饿了吧,吃点,早点休息。”
我每每拿起筷子,泪就会流下来。吃完,我让自己安静下来,又坚持学习一会儿,再一会儿,觉得劲头十足。我想着,复读的同学,也必定也是一直这样坚持着的吧。
我在教室里的位置,有点特殊,没有老师的时候,我就坐在讲台上。老师来讲课,我就坐讲台左侧。因为报名时间迟,这里已没有空位。复读的人,也真是多呢,大家都奔着前程而来。
其实白天的时间,在课堂上,在自习时,我喜欢讲话的小毛病老犯,注意力一直集中不起来,学习效率是有多差啊。临了,还喜欢跟着去录像厅、台球室混呢。要知道,有那么多铁兄弟,互相取暖、帮衬,一起度过了那些难熬又充满期盼的日子。
晚上回去利用的那点时间,才是我真正有复习效率的学习时间。红光厂外,四野寂静,夜色孤独而深沉,而我,已不再沉沦。
1991年的夏天,我收到了杭大的录取通知书,也终于结束了我复读的时光。那一年,我不少复读的学生也上了他们满意的学校,算是双喜临门。
但我仍记得差一分半没有上高中中专的毛,以及他父母在田里摘西瓜时,那种无措的眼神。然而毛现在活得很滋润。当兵之后,他转业进了市国土资源局……
我仍记得当年喜欢的那个班花,考上了邮电学校……
高四,高五……尽管谁也没有组织过这样的同学会,但我们得感激陪伴你的人,和那样孤独前行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