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不错的话,应该是2015年农历六月初五十一时许,家父与世长辞。转眼之间已经过了十个年头,而人世间又有多少十年岁月悠悠?
那一天那一刻起,我就成了没有父亲的孤儿。我依然记得,那天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刚刚从手术室忙完患者手术,回到六楼医生办公室。四姐在电话那边说,爸爸好了。我一听,愣了不到一秒钟,就知道“好了”的言外之意。
就在父亲辞世前一天,我刚刚探望他从家里赶来,路上不时接到父亲病情变化的电话,我忙于工作是借口,无能为力是事实。如果我能力再大一点,也许他就不会早早离去,这就是我日后常常愧疚的地方。
父亲辞世,我没有在他在人间最后一时刻陪伴他身边,也是我无法释怀的事情。是的,我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堂堂医生,也算个医生,竟然在父亲最无力的时候,缺失缺位,这就是最大的不孝。
天底下,没有比父子还真的感情,也没有比父子更爱的牵挂。我父亲不算是一个成功的人士,可能还算不上一个称职的父亲,这是社会给他的标记,但平凡的父亲,就是我最真实的父亲。有喜怒哀乐,也有愁情万绪。他在茫茫人海中,泯然众人,他在我心目中,永远伟岸高大。
父亲的印象,在我六七岁之后才有记忆。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田间里稻谷即将收穗的季节,我骑在爸爸的肩膀上,童真的快乐,随着稻浪滚滚,爸爸一步一摇,我在他肩上发出世间最快乐的笑声。那时候,我是最幸福的,因为我有爸爸坚实的肩膀,爸爸也是最幸福的,因为他有了最朴素踏实的奔头,那就是为了我们子女去尽自己所能。
记得父亲在我八九岁左右,在街上不知道如何谋到一份看管自行车的差事,他从来没有说过,事后也没有提起。我只记得长长的单车棚里,一到街日,排满了一排排新旧不一的单车。爸爸会给进来保管的车主发一半块木牌,上面有不同数字的一半部分,另一半就挂在车头上,车主回来领车的时候,要把车主提供的木牌和车头上木牌对合上,才能拿走自行车。当时觉得爸爸很伟大,作为一个庄稼人,谋到一份不用种田的活儿。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这份工作还有盒饭吃,盒饭不是现在的快餐,是用铝制饭盒装米蒸熟而成。那饭的米香味,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父亲似乎总有很多想法,所以他并不安分在田间地头干农活,尤其在生产承包制之后,父亲几乎没有再下地干活,他变成了洗脚上田, 进城营生的先锋。由于没有技术,在城市里只能干张飞的活儿,杀猪宰羊,吆喝于市井多年。期间,他有很多“宏伟”梦想,我记得最清楚的有一两个。其一,就是计划要我们一家农转非,他的理念不是错,但是没有现实支撑。就凭他宰杀营生,是定然不可能给我们一家人可以在离开土地之后生存生活。农村辛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赚不了几个钱。但是,他没有想到,离开土地之后,我们没有谋生技能,那更是成为无源之水。父亲这个想法,除了给年幼的我一时心里充满希望之外,最后当然落空。其二,父亲总是喜欢把庭院大门开的很大,他总是给我们描绘,哪一天,买了拖拉机,就可以轻松开进庭院里。那时候,一辆拖拉机,就是全村的焦点,我日思夜想,到我上了大学,也没有看到父亲开着拖拉机进到庭院里,尽管这个画面在我脑海里浮现无数次。说这些,我并不是嫌弃父亲的无能,我是敬佩父亲在绝望中,总是想到将来美好生活的可能。我并不认为他是梦想,我倒是认为他是一种对生活不屈不挠的精神。
工作后,因为行业特点,加上自己能力有限,刚刚毕业前几年,并没有达到所谓的人生赢家,更别说财富自由。因此,在刚刚工作的前十年,并没有给父亲享受到多少好处,可说基本没有。我总是想,等安身立命稳固之后,让爸爸出来再看看更加遥远的世界,然而,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和痛楚,不经历过,是无法感同身受。
今天散步,突然之间想起明天就是父亲辞世十年祭日。我身在他乡,点上三炷香,在文字之间寻找过去的点点滴滴。
爸爸,我们没有让你失望:愿你在天逍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