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04 忆外婆

值此外婆三周年忌日之际,未能回老家纪念,特此写下以下短篇来做纪念,谨以此篇献给已故外婆,回忆儿时与外婆相处的时光,把记忆留存在纸上,以免被往后淡漠的岁月日渐磨灭!

  开篇

  外婆生于20世纪30年代末,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家有三姊妹,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姐姐,一个远嫁,一个留守,相对来说外婆嫁的最近也是最富足和幸福的一个,她一生有六个儿女,三儿三女,在那个新中国成立没多长时间,正在经历恢复和快速发展的年代,大多数农村还完全处于极度贫穷的时代,能养活六个儿女已实属不易,经常听长辈们讲他们小时候外婆为了生计,为了照料整个家庭和儿女们日夜赶工做活,操劳了一生,中间也得过一场大病,幸得几个儿女们的照料,后来恢复如初,再后来等儿女们都成家立业,该跟外公安享晚年的时候,外公又突得了脑血栓,卧病在床完全不能自理,外婆无微不至的照顾了外公四年直到他去世,才得以喘息,记忆中那一年我7岁,外婆62岁,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我开始了跟外婆长达十几年朝夕相处的岁月,接下来的故事也从那一年开始说起.......

外公外婆/大姨小姨和老妈/舅舅舅妈/表哥表姐

(一)最初的记忆

  外公去世后,考虑到外婆要一个人独守一个大院子,一个老人孤苦伶仃肯定不行,当时外婆旗下一共有11个子孙,但当时为何让我去跟外婆做伴然后又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我记不清了,等清晰的时候已经每天按部就班的去姥姥家了,然后就逐渐习以为常,每天放学趁天还没黑就早早去,早上起来就回来上学,就这样度过了小学和中学,初中时开始住校,去姥姥家住的次数逐渐降低,等高中时住校的时间更长了,陪姥姥的次数就更低了,后来上了大学参加工作,回家的频次更低了,以前总以为姥姥的时间还很长,直到她去世的那一天开始,再次回到姥姥家的小院,才意识到姥姥以后都不在了,这个熟悉的院子和屋子再也没有姥姥的身影了,踏进这个大门我再怎么呼喊也不会有姥姥的回声了。每每想到这里,心里就不是个滋味,痛苦难以言表,眼泪滴答滴答地掉,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人生无偿,生老病死虽然是人生常态,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难以接受的!很多事情也悔不当初,没有好好珍惜她在世的时光,我们总想着飞的更远,飞的更高,等看到了远处的风景,尝遍了人间的酸甜苦辣,才意识到 哦! 原来小时候的烟火气才是最幸福最该珍惜的时光......


(二)儿趣

  姥姥烧香拜佛

  小的时候,每天放学大概四五点钟,一回家我娘就叮嘱天快黑了,赶紧去你姥姥家吧,生怕天黑不安全我自己一个人不敢去,时间长了都不用大人叮嘱,我早已习以为常,就像保家卫国一样,小小的肩膀上有了使命和责任,每天放学一进姥姥家的大门,就顺势朝着最东头的里屋喊一声“姥娘”,听到姥姥的应声,我确认姥姥在家,然后就安心的把门从里面插上,每天那个时间段是姥姥在里屋烧香拜佛的时间,要跪三炉香,大概个半小时左右,然后我就在外屋自己一人看电视,14寸的黑白电视机每天6点准时播放着大风车和动画片,那也是我儿时每天最快乐的时光,我姥姥很胖,不到一米六的个子,一百六七十斤,身子有点重,很多时候她不能正常的跪下来,而是坐在一个专属的黄色的编织袋似的椅子上闭着眼以间歇性大喘气的方式来表达她专属的跪拜礼仪和对佛祖的虔诚,我在外屋都能听得很清晰,有的时候听不到她的喘气声了,就偷偷去看看她,只见她双眼紧闭,正襟危坐,双手交叠着,就差一点打鼾了,我猜她肯定是睡着了,自己就在外面偷偷笑,然后再看眼香炉里的香火快燃尽了,我就会悄悄叫醒她,姥姥该换第三炷香了,这炷完事咱就可以吃饭喽!

姥姥家的院子,跟二十年前差别很大,早已物是人非,以前院子有好多树,东边也有小房子,院子里也没有铺地砖

姥姥读书睡觉

  小的时候,姥姥的养老休闲方式除了每天下午跟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奶奶一起打打老太太牌,听听戏曲之外,那就是读书睡觉了,姥姥其实没读过几年书,印象中听她说自己勉强是小学毕业吧,对于她们那个年代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能认识很多字了,她脑子很灵光,能看懂各种戏文和小说故事,而且记忆力也超强,很多很久远的故事她听过或者读过一遍就能很生动地讲给我们听,而且能言善辩,一般人很难说的过她,而且我姥姥大嗓门,思路和逻辑都很清晰,那个时候她的枕头边经常放的两样东西,一个是老花镜,一个就是厚厚的故事书,每天早上吃完早饭,一大上午的时间也没啥事,我姥姥就躺在床边戴着老花镜看书,记忆很深的就是夏天的暑假时光,因为暑假很长,我每天白天也都跟姥姥待在一起,我在方桌上写作业,姥姥在床边躺着看书,外面是梧桐树上刺耳的蝉鸣,还有房前大坑里的蛙叫声,不一会就会夹杂着姥姥呼呼的打鼾声,那种安静的盛夏时光也是我儿时最记忆犹新的场景了,每每扭头看一眼姥姥,呼呼的鼾声中她早已进入了香甜的白日梦,老花镜从她的鼻梁滑落,书籍从她双手的夹缝里即将落地,我会悄悄地把书从她手里拿出来,偷偷看看里面写地是啥,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本是写唐伯虎的,因为我读了几行里面的文字,写地都是唐伯虎,具体的故事情节我记不清楚了,因为那时还上小学还看不太懂,她床头边电视下的柜子里还有好几本看起来年代很久远的书了,姥姥也常跟我说这是谁谁送给她的,但大都不记得啦,只记得白天书籍就是姥姥的催眠剂,晚上有的时候我醒来会看到昏黄的台灯下她带着老花镜侧躺着在看书,那时就成了她晚上失眠时的解闷剂了......

  姥姥讲故事

  夏天的昼很长,每到快日落的时候,她经常站在大门口远远地望着胡同尽头等着我放学回来,屋子里很闷热,一到黄昏她就经常在大门口外乘凉,姥姥经常拿着自己用各种竹叶和废纸盒做的大扇子一边摇晃一边给我讲故事,有的时候对门的表舅和舅妈以及大表哥也会参与进来,津津有味的听外婆讲各种有趣的故事,她讲的很生动,每一个细节描述的都很清楚,彷佛那个画面就在眼前,讲到高潮的地方还经常惹得我们哈哈大笑,但最多的时候还是只有姥姥我俩,夏天的村子经常停电,屋子里又超级热,我跟姥姥经常拿着三舅做的小型的长板凳,坐在院子的正中央乘凉,屋门口的台阶两边有两颗高大的梧桐树,透过稀疏的梧桐树叶可以望到皎洁的月关和漫天的繁星,姥姥经常说梧桐树上有凤凰,但我从来没见过,我只见过高高的枝干深处确实有一个鸟巢,却从来没见过鸟的痕迹,姥姥说金凤凰很稀少,不会经常见到,就这样我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夏日时光.....

  姥姥白天会在院子里晒上一盆水,等到晚上变热了,她就会坐在院子里让我给她搓背,记忆中姥姥的背很宽厚,因为她很胖嘛,我每次搓的时候即使用了最大的力气,姥姥也会不断地说使劲再使劲.......

    团圆

  小的时候,虽说姥姥有六个儿女,十几个儿孙,但那个时候都各奔东西,能聚在一起的日子却不多,那个时候二舅三舅都在外面做生意,大姨一家在南方奔波,小姨嫁到了县城,也不是经常回来,最多的日子里还是姥姥我俩,最开心的可能就是每到快过年的时候,亲戚们都从天南海北回来了,大姨小姨带着表哥表妹们会在姥姥家住上几天,一大伙人挤在姥姥的大床上,就像是东北的大抗一样挤满了人头,有说有笑地可以聊到半夜,一大早醒来,姥姥就会披着她的棉袄,坐在床头边,幸福地开心地望着她的一众儿女,开心地享受着这种短暂而快乐的时光.......她会为大舅家的大表哥第一年打工回家给她200块钱而骄傲很久,也会为了二舅家的二表哥放假回家在她那待得时间较短而萌生小小的醋意,会为了二表哥经常给她买的一些小礼物而向别人夸耀很久,当然有的时候她也会大嗓门呵斥我们,因为她性子急嗓门大,很多时候我也是怕她生气,怕挨骂的,所以很多时候我会很懂事,怪怪滴按照她的吩咐办事,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姥姥无理取闹,有些刷小孩子性子了,但更多的时候可能只有我了解她,她是疼爱下面的每一个儿孙的,她希望我们都能听话,都有出息,都能出人头地,你对她好她也会拼命地对你好.......

小时候在姥姥家我和大姨家的表哥

(三)走街串巷

  姥姥串门/赶集会

  小的时候,姥姥70岁之前,她身子还算是轻便的,也经常走街串巷,串门活动活动,每次我放学回家,一看大门锁着的时候,我就满大街的去找她,当然也不是没有针对性的漫无目的的找,她最常去的那几户人家我会先去找,她也有几个老姐们,现在说起来也算是知己可能聊的来的吧,小时候性子腼腆,都不敢进人家家门,都是先在外面大门口偷偷听一下里面的动静,因为姥姥嗓门大,只要她在的地方,一般在门外面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可谓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她也经常跟我们说她年轻的时候经常一嗓子隔着几条大街都能把我二舅喊回家。这家没有动静就换下家,只要听到姥姥的声音我就敢大胆地进去了,每次她也都会跟别人介绍我说这是我外甥女,跟我做伴,听话懂事,别人家的大人也经常给我拿好吃的,也经常有人夸我说这孩子长得真清秀好看之类的话,我也不知如何回答,就静静地待在姥姥旁边,等着她跟人家聊尽兴了聊完事了,天也快黑了,我就拉着我姥姥慢慢的走回家......

  以前村子里每5天有一个小的集市,一个月有一个大型的买卖活动我们叫“会”,5天的小型集市时间比较短,大概就一早上的时间,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都会起大早来赶集,买买菜和肉,补充一周的伙食,姥姥每次也会起很早,赶到我不上学的时候我就会跟着姥姥一起去,我在后面提着菜篮子,姥姥在前面跟各个小摊贩砍价,我只负责拎着东西就是了,我就图个热闹,每次逛一圈下来都会提着一大篮子拉着姥姥的手满载而归,有的时候可能是正长身体呢贪睡起不来,姥姥赶集回来了我还在睡梦中呢,姥姥就不停的喊我起床,跟我唠集市上的见闻,东家长李家短,她碰到了谁谁谁,遇到了啥啥事,我一边回应着她一边慢悠悠的起床;等到每月大型集会的时候街上卖东西的摊位会多起来,早上的菜市结束之后,一大白天就会有各种各样卖玩具的、卖衣服的、卖鞋的、卖布的、卖零食的等等样样齐全,这一天很多外嫁的女儿们都会带着一家老小来我们这里赶会,我妈、我小姨一家也都会来我姥姥家,这一天是我最开心也是每个月最期盼的一天,一群人浩浩荡荡去逛街,可以有好吃的,好玩的,可以买新衣服,买新鞋子,小姨因为嫁到了县城离得稍微远一点,那个时候交通也不像现在这样方便,她带着表妹就会在姥姥家住几天,那几天我会很开心,因为多了人说话和玩耍,不再那么孤单了,那几天甚至放学都迫不及待地回姥姥家,想跟小姨和表妹多玩一会......

  跟姥姥外出最远的一次也是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跟着她一起去镇上她姐姐家,也是她的娘家,她从小生活过的地方,那是一个夏天的暑假,我跟姥姥慢悠悠的走了好几里路,到了那个姨姥姥家,我记忆中当时姨姥姥正在胡同口跟一群人乘凉唠嗑,远远地看到我姥姥来了,就起身迎接,她拿着一个蒲扇,裸露的上身当时还吓了我一跳,当时跟姨姥姥一起住的有她的儿子和一个孙女,据说是儿媳妇娶的外地的后来跑了就再也没回来,那个表舅从此精神就有点异于常人了,那个孙女比我稍微小点,我就跟她一起玩,当时我还为她的身世感到可怜,去到她们住的屋子里看着破旧的摆设和不太干净但还算整齐的床铺,心里也是为他们的寒酸生活不由得生出一阵刺痛感,为他们的命运感到可怜,也再次印证了书本中贫苦大众的生活其实就在我的身边我的眼前,但是那个时候我和姥姥一家也无法拯救苦难中的他们,小小的心脏里就想着以后可能摆脱这种苦难生活的唯一方式就是好好学习吧,想着那个小妹妹也只能靠着努力学习来改变她的一家和自己的命运了。姨姥姥热情的接待我们,在厨房里烧火做饭,烧了肉菜蒸了馒头,那可能是平日里他们一家最丰盛的伙食了,极简陋又不太卫生的条件下我和姥姥都没有嫌弃,那一顿我吃的很香,我印象中馒头和肉菜都很好吃,一大碗我有吃完;午饭后姥姥带着我去了前后街坊串了门,前院可能是个大户人家,因为人很多,那天也正好是镇上的集会,那个家的好多个儿女儿孙都聚齐了,人好多,姥姥一去,那个家的最老的男主人就直接给我姥姥拉到了上座,我就在他们一群的孙子辈的孩子中坐下了,然后一群大人也会问我姥我是谁?那个孩子家的?我姥就会说“这二闺女家的,经常跟着我一起”,然后也会有一群人瞅我说这姑娘长得挺好看,看着挺文静,其实自己心里会想因为我不敢说话呀,谁都不认识,当然不说话了;那一天姥姥还带我逛了逛集会,要给我买东西,记忆中她每次都会去买碎布,她给我买了一块大花红色的棉绒布,住校的时候让我当床单,那块布我确实一直带着,高中住校时带着,大学时也带着,后来工作了也带着......

  慢慢的,姥姥的岁数大了,身子越来越重了,她的一众老姐妹老知己们也相继的离开了人世,她串门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后来她就搬个板凳在大门口在街道边坐着,晒晒太阳看看人来人往,再后来她也老跟我讲她眼花了看不清了,胡同口路过的人她不认识了,我那个时候还不太理解,我就告她那来人长啥样啥样,每次我回家的时候看到她在胡同口坐着就有一种安心,因为从小的生活里姥姥就是我得依靠,我是她的拐杖,每次看不到她一进门我就会大声的呼喊“姥娘老娘”,听到她的回应声我才会安心,也会有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但是时光飞逝,胡同口看不到她了,大门口听不到她的回声了,她从胡同口坐到了床头边,后来躺到了医院里,再后来躺到了棺材里,这辈子都看不到她了......


(四)食篇

  厨房做饭/上房摘菜叶

  以前的时候,村里子的生活条件跟现在比那是极其简朴的,冬天就在屋子里生个炉子,烧个蜂窝煤,做饭取暖一起用,夏天就在侧屋里烧地锅,夏天的时候,每次一放学我的第一任务就是赶紧去房子南边的场地里拾柴火,各种能烧的棉花柴、麦穗柴、树干树枝只要是能烧火做饭的,姥姥都让我拾,也不管是谁家的,我姥姥说没事都是你舅舅家的,都让咱烧,放心拾吧,拾个两三趟我觉得够用了,姥姥说还不行,再去拾,直到我实在不耐烦了,姥姥说屋子里还能装,再去,那个时候我很不能理解,我觉得都可以用好几天做好几顿饭了,为啥还没完没了地拾呢,后来才明白,她们那一代的人苦日子过惯了,很多事都想着能收藏起来只要不坏的越多越好,越多心里才越有安全感,她会想到万一那天阴天下雨了,外面的柴火就不能用了,多余的可以抵抗这种不可遇见的风险,免得下雨那几天没有饭吃,后来我也就不抱怨了,每次只要看到做饭的屋子里空了,就主动的一趟又一趟地把柴火抱回家,直到填满为止,记忆里早上姥姥会在那个大大的地锅里熬小米粥,放上篦子蒸几个馒头和茄子片和咸鸡蛋,然后再用黄瓜、菜叶调个小凉菜,再整几头腌制的咸蒜,那是小时候每天夏日时光里最美味的食物了。烟雾缭绕里经常看到她坐在侧屋里的地锅边,左手一前一后地拉着风炉,右手不断地往火坑里递着柴火,还时不时地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着大把大把滴下的汗珠,房屋上的烟筒里呼呼地冒着炊烟,那是小时候最美的烟火气了。我也会经常帮姥姥一起做饭,我在下面烧火,她在上面站着炒菜,时不时的告我火小点或大点,我按照她的指挥增减柴火的量来控制火候,晚上的时候,做饭的屋子里没有电灯,我会经常拿着手电筒,一边烧火一边给姥姥照着锅里的食物状态,看是否熟了,是否糊了,晚上她会做疙瘩汤,然后烫个面糊,就这样我们一老一少一起吃过了一顿又一顿的美味,她做上把椅我坐下把椅,她一言我一语地吃过了一餐又一餐;还有很多时候一到黄昏,姥姥就会给我五毛钱,让我拿着一个大大的盆子去一个我也叫人家姥姥的家里打上一盆满满的豆腐脑,然后小心翼翼地端回家,咬一口馒头喝一勺豆腐脑,那种味道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姥姥做饭我刷碗,收拾桌子、打水放水、扫地扫院子擦桌子这些零碎的小伙姥姥不用吩咐,我都是手到擒来,那个时候我就是勤快,姥姥说让干啥就干啥,不让干的我也主动去干,很少有抱怨,帮姥姥操持好这个家就是我的使命和生活的动力,就是有那种感觉,只要有姥姥在天塌下来我也不怕,姥姥走到哪我跟到哪,姥姥指东我绝不打西。

  冬天的时候屋子里该烧炉子了,姥姥会早早地买下一车蜂窝煤放到大门口,我每天会用簸箕来回搬几趟,因为我姥姥胖,弯身也不方便她又经常喘不上气,每次我都不会让她搬,冬天姥姥就经常会做玉米糊,姥姥说这个喝着暖和又养生,喝一碗粥,拿一个馒头揪着她精心腌制的咸鸡蛋和腊八蒜,那也是我记忆中跟姥姥一起分享的人间美味了。

  姥姥家的院子里有一颗石榴树在西屋的窗户旁,有两颗枣树,一颗在正中央,一颗在做饭屋的窗户旁,有两颗高大的梧桐树在正屋台阶的两边,还有一颗香椿树在沙发边的窗户旁,一到秋天,姥姥就会让我去爬梯子上房摘香椿叶,那颗香椿树长得很高,它的叶子都长在了最尖端的枝干上,没办法,姥姥吼一嗓子只能硬撑着胆子往上爬,再怕也不敢下来,怕姥姥生气挨骂,摘一筐满满的香椿叶,姥姥脸上会露出收获的满意的笑容,她会炒一盘香椿鸡蛋再放几只辣椒,那个美味也是姥姥和老妈小姨他们最爱吃的啦,然后再去枣树旁摇晃,把枣都给打下来,再然后去摘几个稀疏的少的可怜的石榴果,果实不算多,但也相对丰盛,对于我和姥姥来说已很满足了,然后每到集市她也会给我买各种好吃的,有水果和零食,每次也会买油条和煎饼果子,油条是我的最爱,煎饼馃子是她的最爱,知道我姥姥爱吃煎饼果子和饼卷肉,二舅每次都会托人从其它的集市上买饼卷肉给姥姥吃,姥姥的食欲那时候是真的好,每次她都至少喝两碗饭,再吃一个馒头或者饼卷,每次看到她大口大口吃的津津有味,我羡慕的不得了,她每次也都吼我嫌我吃的慢吃得少.....

  那个时候我二舅在外面做生意,但也还兼着村支书的名头和事务,所以时不时的也经常回家,每次回来就在姥姥家住,但我二舅因为经常应对村里的场面事,养成了喝酒的习惯,往深了说是个酒鬼也不为过,那个时候仗着年轻,能不吃饭但绝不能不喝酒,那个时候我姥姥特别担心二舅的身体,每次回家都让我去外面寻我二舅,担心他喝多了酒不能回家,每次都会熬好养胃的小米粥,蒸好馒头炒好菜等他回来吃,她会告诉我二舅大概会去的那几户人家以及在村里的大概方位,我就按照我姥姥的指示去寻他,每次去叫二舅他都会在别人家喝的半醉不醒的,一遍叫不回来,姥姥会让我再去叫第二遍,后来我实在是挺抵触了,我也不太理解这酒瘾到底是啥滋味,而二舅大多时间他也是清醒的,他会记着姥姥爱吃的东西,找人从各地给捎回来给她吃,他也经常在姥姥家动员村里的干部们开会,开完也会请他们吃一顿好吃的,姥姥每次也会惦记着我,二舅买的这些好酒好菜姥姥会让我吃,她没有经济来源,但她把所有的她能给我的好吃的好用的,她力所能及买到的都会给我,因为在姥姥眼里,我们俩早已相依为命,我把她当作安全的港湾,她也早已把我当成她的拐杖和精神依靠,她会心安理得很舒服的指示我去干一些她做不到事....也许这才叫相信和亲情。

年轻时的姥姥和二舅

(五)鸡群

  喂食/捡鸡蛋

  小的时候姥姥家里养了一群鸡,好像不到10只,有公的也有母的,一开始会把他们圈在鸡圈里,但无奈那些鸡太活跃圈不住他们,后来干脆就直接放养了,然后我每天放学的工作就又多了一项,就是看守这些鸡群,收拾他们这一天在院子里留下来的烂摊子,第一项是准时舀一瓢玉米粒或者麦粒撒到院子里等他们来吃,然后趁机会点数,看看是不是到齐了,不到齐的话我就会在院子里的各个角落和胡同外的场地里到处寻,直到把他们都赶回家,姥姥才会放心;第二项就是开始用铁锹铲鸡屎了,院子里到处都是它们留下的痕迹,我每天光这项工作就得干一大会,然后就是扫扫院子,那时候每次都会抱怨姥姥的院子咋就那么大呢,每次扫的我都是大汗淋漓,这还不是最烦的,最烦的其实也是最开心的就是捡鸡蛋啦,因为那些鸡没有圈养,它们就到处下蛋,害得我每次都得去各个角落找,屋子里,柴火堆下、木头底下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而且都是黑乎乎得小角落,每次都得用手电筒寻老半天,寻不到是寻不到,一寻到的话就是一窝,每次都有种大获全胜得感觉,最多的时候我记得一下拾到了20几个鸡蛋,而且完好无损,姥姥说估计也是它们下了好多天的成果,再要是找不到的话这些蛋估计都快孵出小鸡了,最有意思的事,有一次我就跟在一只老母鸡的后面,眼看着它的蛋露出了眉目,但它还在到处晃,似乎是在找下蛋的地方,但一直没找好,辛亏那个时候姥姥的院子还是土地,没有铺砖,鸡蛋从它屁股后面掉下来完好无损,我正好见证了它下蛋的整个过程,挺有意思,真跟后来宋丹丹和赵本山演那个小品似的,“我到处找啊到处找,蛋下哪好呢”,后来慢慢的那些鸡死的死丢的丢,也不知过了多少年,一只也没有了,姥姥年纪也大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养.....

  也就是那几年,那些鸡蛋姥姥全腌制起来了,那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味道,每个鸡蛋里都有腌制出的金黄的油水,那是从小到大记忆中的最好味道了,就因为姥姥家的那些咸鸡蛋,大舅每次去的频次增加了,每次不用说大舅准得去碗柜里先找两个鸡蛋,然后再翻瓶二舅在时没喝完的好酒,光揪着鸡蛋都不用别的菜肴,都能美美的喝上一顿,估计那也是他最欢乐的时光了吧.......


(六)分离

  小的时候总觉得时光过的太慢,总觉得每天的时间太长,老盼望着过年盼望着长大,盼望着走出这个村落去更远更广的地方看看和生活,那个时候总羡慕人家从城里回来的人,羡慕那些小孩穿的漂亮的衣服和鞋子,羡慕人家戴的漂亮的头饰,羡慕人家没有风吹日晒洁白的皮肤,就这样盼着盼着日子在飞逝中度过了,小学的时候我还能天天陪在姥姥身边,几乎没有空缺,等到了初中了我要住校了,一周回一趟家,那个时候也能回姥姥家住,后来上高中了,一个月回一趟家,每次回来第一时间先跑去姥姥家,姥姥每次都坐在床边像是等着我一样,一进屋就会笑眯眯的看着我说”闺女,你回来了“,我会陪她聊聊天唠唠嗑,给她洗洗脚洗洗头,就这样姥姥也盼着我每个月回来,好似她也有一些生活的盼头,再后来我上大学了,姥姥七十多快八十了,她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已经完全不能一个人生活了,开始了6个儿女轮流照顾的旅程,以前小的时候她总跟我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儿女再孝顺,房子再好也不如自己家好,我那时候不理解她,为啥我大姨小姨接她去自己家住几天时,她都不去,那时候我觉得大姨家在南方城市里,有房子有车环境又好,小姨家在县城房子也很好,为啥她都不去,她也一辈子很少离开这个村子,难道她对外面的世界不好奇吗,后来我才真正理解她说的话,去哪都是寄人篱下,都会有不方便和别人看不惯的地方,再好自己心里也会有一些些的防备,都没有自己家来的痛快.......

大三时有一次放假回家给外婆洗了洗脚,剪了剪发

  后来大学以及毕业的前两年都是一年回一趟家,每次看到她的状态都是一年不如一年,后来姥姥病重在市里的医院躺了好多天,老妈说医生给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后来医生说还是回家吧,回家养着吧,那个时候也正赶上过年,舅舅们轮流看着她,那段时间舅舅经常说姥姥夜里老犯糊涂,她经常半夜醒来自己坐在床头数钱,那个用旧手绢层层包裹着的一块又一块的纸币,嘴里默念着快赞够了,可以买一个制冷的设备了,她说的制冷的那个设备就是空调,她老年的时候很胖,特别怕热,尤其是夏天,她的腋窝经常被汗水淹没,小时候经常让我给她涂爽肤霜,那个时候条件不好,家里只有一个摇头的立式电扇,还经常停电,所以她到老都想着买个制冷的设备,这样她就不怕热啦!

  那时候我刚工作没多久,工作不理想也没挣到啥钱,也没脸去看她,因为小的时候总想着等长大我大学毕业了有出息了,我会风风光光地去看她,给她买她爱吃的,买它喜欢的,买她能用的上的,但等到我真正有能力了,能给他买空调、买冰箱、买它爱看戏的电视机了....她缺不在了......子欲孝而亲不待,这三年来我几乎每天都会梦到她,梦到她在厨房做饭,梦到她在院子中央喊我起床,梦到她让我给她搓背....姥姥是我这辈子最亲最亲的人,可惜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小结

  小的时候我总跟姥姥说日子过的好慢,想快点长大,她总说等你长大了我也就老了,我说长大了有出息了让你享福,姥姥说那我不敢指望了,我怕我活不到那一天,我说怎么会,但是我没想到的是很多话被她言中了,长大后才明白这人世间真如她所说,世界是会变的,人也是会变得,长大了很多事就由不得你了,慢慢的经历了这人世的磨砺和挫折,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和快乐,真正的幸福和快乐就是我在看电视,姥姥在拜佛;我在烧火,姥姥在做饭;我在写作业,姥姥在看书;我在听蝉鸣,姥姥说赶快回家吧,不然天快黑了;可惜这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有的话也只是偶尔梦里的片段吧.....多希望时光可以回到小时候,我不长大, 她也不会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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