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朋友们的印象中,我一直是以假小子的形象自居,剪着比男孩子还短的头发,穿着中性的衣服,索性在2000年出头的年代里,这是流行的象征,所以我并未被同龄人列入异类的行列。
因为家里一直偏宠弟弟,所以我不知不觉就形成了想要扮男装的习惯,现在回过头来看,才发现,原来我一切的做法都是想要渴望家人同等的爱啊!
因为渴望而得不到,所以只能幻想自己是个男孩。
2000年初的时候,我们家还是很穷的,所以我也很懂事,在青春期最臭美的阶段里从来没有闹着父母买新衣服,或许人就是这样,朴素习惯了,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开始嫌弃起我来了,她开始仔细端详我的长相,然后失望起来。
她说她曾经是他们村的村花,事实上,她的长相经过现代的打扮,确实很有90年代香港明星的韵味,擦了粉,涂了口红,烫了头发,看起来就非常的洋气,因此当她看到我的长相随了我爸,穿衣打扮都土的掉渣的时候,她就会开始嫌弃起我来。
“你这个鼻子要是随了我,肯定不会差,可惜你不会遗传,专挑难堪的遗传。”
“遗传这种事能怪我?”我不满的反驳道。”
“都说孩子会比母亲高,你看你倒好,还比我矮2公分。”
“我那时候长个子,缺钙到膝盖走不了路,你还骂我矫情,怪我肯定是去河边游泳了不换干衣服导致的风湿,后来还拿白酒灌我,说这是偏方,你没忘记吧?”
“你这个喇叭裤裤脚怎么这么大?丑死了!“
”这些都是婶婶好心把她不穿的旧衣服给的我,你看不惯,怎么不帮我买新的?“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懂得怎么还嘴了。
“为什么要我帮你买?你有手有脚,不会自己去广东打工挣钱吗?”
“我倒是想去啊,但是我才14岁,人家能收童工?”
“那我以前也是十几岁出来给饭店干活,我怎么就可以做到,你怎么就不能做到?”
算了,和她说法律,就像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索性我就闭嘴了。
“你怎么不化点妆?整天像个男的一样,不男不女的,你看你脸色发青,嘴唇发黑,皮肤看起来干燥得不得了,哪里像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化妆?去哪里要钱买化妆品?”她大吼道:“你不会出去打工啊!”,仿佛谁说话大声,谁在这个家就有理了。
“你就不能学习搭配一下穿衣吗?你看你的那些同学,个个都比你漂亮。”
“他们都是干部家庭,孩子还有零花钱,我能和她们比?”
“那你不满意做我的孩子,你可以去认她们的妈妈做妈啊,赖在我们家干什么?”
“我跟着爸爸姓王,我住在我们王家,有什么不妥的?你一个外姓人有资格赶我出去吗?”
那时候我和母亲的关系已经剑拔弩张,简直是一见面就是猫见到老鼠,一定要打一架的程度,当然,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免不了又挨了她一巴掌。
“狼心狗肺的东西!”每次在家中看到我沉默的经过她身边,她都要恶狠狠的斜眼看我,然后嘴里喃喃说道:"越不想看到,就越要在我面前出现,就是故意碍我的眼,给我找不痛快!“
穷人家对孩子的教育应该是什么样的?答案就是不断的在饭桌上重复:“考得上就能读,考不上就去广东打工!”
中考结束后,我的分数上了市里的高中,所以我毫无悬念的去市里读高中,而当我得知整天不学无术的弟弟连中专都去不了,最后需要家里贷款也要高价走关系送进市高中的时候,我不服气的和全家人抗议了,可换来的结果就是弟弟对我拳脚相加,爸妈怪我不懂事,连最亲爱的爷爷都大骂道:”你只是女儿,如果真的说家里困难只能供一个人读书的话,你才是那个应该去广东打工的人!你才是那个入不了族谱的人!“
我冷笑一声,原来所有的规则都是给我设定的!
16岁,依稀记得那时一个天气很晴朗的夏日午后,那天,我爬到三楼房子上面,看着前方的大山,看着树木在风中摇曳,我突然很想了结自己的生命。
同胞兄弟长期以来的相互厮杀,就算是每次把我打伤,我不在乎;就算是母亲的每每看到我时,明目张胆表现出来的厌恶,我不在乎;就算是多少次以来,我渴望父亲出来主持公道,可换来的却是无视和默许,我最多是失望;可爷爷不一样,我是他从小带到大的,我从断奶后就一直是他在带着我,我完全没想到他也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还记得小时候过春节,爷爷给零花钱出去买玩具,弟弟买了玩具枪,爷爷也给我买了一个,奶奶当时说:“女孩子,买什么枪?浪费钱!”当时爷爷现场怒对奶奶:“男女都一样,没有给谁就不给谁的说法!”
爷爷,你知道吗?当时我多么感激你啊!我觉得我整个世界的温暖都是源自你,所以当你对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后来您可能觉得伤害到了我,在我回到市里读书后,托我朋友给我送了点钱,当我的最好的朋友将钱送到我手上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恨你到铁石心肠了,可没想到我还是不争气的流下了眼泪,倔强的要把钱退回去。
“你就不要和你爷爷置气了,他也是一时口快。”朋友安慰我。
“一时口快的说出了心里最真实的话吗?”我用手指掐着大腿,让痛感遍布全身,谨防眼泪流下来。
朋友沉默许久,实在找不出劝我的话,只能无奈的说:“要退钱你自己回去退,我反正明天就要去广东打工了,我是不回村了的。”
我沉默的看着朋友,因为她爸出轨,父母离婚后,因为妈妈不愿意要她,强烈争取了她弟弟的抚养权,她被判给了爸爸,可爸爸很快再婚,再也没有管过她,所以相比于她,我居然觉得自己幸福了好多。
人有时候就是一种无知的动物,喜欢在苦难中相互攀比,通过比现在更痛苦的事给自己寻找安慰,自我麻痹,却忘了精神真正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