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童认识世界的所有器官中,感觉器官发挥着决定性作用,决定着个体与外在世界间的关系。——阿德勒
《儿童与世界的关系》
(一)世界的结构
每个人都必须适应环境,因此,人类的心理机制具有从外部世界接收信息的功能。此外,心理机制会根据自身对世界的认识,沿着先天因素引导的路线向前发展。虽然我们无法用确切的专业术语来解释宇宙,描述这一发展趋势,但我们仍然可以将其定义为一种以自卑为参照物的既定方向。只有在确定了目标后,才有心理活动的产生。正如我们所知,目标的建立需要以不断发展的能力和适度的活动自由为前提,自由活动所带来的满足感是必须具备、不容贬低的。儿童首次完成从爬行到站立的转变,就预示着他已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同时也开始感受到敌意的存在。在最初产生活动的愿望时,特别是在他迈出第一步学习走路时,他需要经历各种困难,这些困难可能会激励他继续努力,也可能摧毁他对未来的信心。那些在成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可能会对儿童产生巨大的影响,并决定着他对所处世界的印象。
因而,那些在运动愿望上没有得到满足的儿童,很可能会以能够剧烈运动作为理想,通过询问他们最喜欢的游戏是什么或长大后的愿望,我们就可以发现这点。通常,这些儿童的答案是汽车司机、火车司机等,这反映出他们想要克服运动上的不便,他们生活的目标是行动自由、没有任何约束,从而克服自卑感并树立自信心。自卑感在发育迟缓、多病的儿童身上是很常见的。
同理可知,眼盲的儿童的愿望是看到清楚的世界,失聪的儿童的愿望是听到令人愉悦的声音。
在儿童认识世界的所有器官中,感觉器官发挥着决定性作用,决定着个体与外在世界间的关系。人们通过感觉器官,获得对宇宙的认识。眼睛是人们认识环境的首要感觉器官,色彩斑斓的世界吸引着人们的注意,这是人们生活经验的主要信息来源。视觉对于接收环境信息具有无法替代的作用。它具有长久性,不像耳朵、鼻子、舌头、皮肤等感觉器官,只能感受短暂的刺激。不过对于有些人来说,耳朵是主要的感觉器官,他们所接收的信息主要来自于听觉,此时心理机制也更多地表现出听觉倾向;同时也有一小部分人以肌肉活动为主要感觉器官。还有一些人以嗅觉或味觉为主要感觉器官,不过对气味敏感的人,在我们的社会中会处于不利的地位。另外有些儿童,他们的肌肉系统占据着主导地位,他们精力充沛、焦躁不安,儿童时期就表现出无休止的活动状态,成年后更加活跃。他们只对运动类的活动感兴趣,甚至在睡眠中也会显现出活动的迹象,比如睡觉时焦躁不安地翻身等。“坐立不安”并且很难改正的儿童就是这一类型。般地,所有儿童都是通过强化某一器官或器官组织(无论是感觉器官还是运动器官)来认识和适应世界的。儿童凭借其敏锐的器官来搜集外部世界的信息,从而形成对整个世界的认识。因此,只有了解一个人是通过哪种感觉器官来认识世界的,我们才能正确地认识这个人,因为这影响着他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在儿童时期,器官的缺陷会影响一些人的世界观,进而影响他们以后的发展。
(二)世界观的组成要素
人生目标决定着我们所有的活动,同时也影响着我们的心理机制的选择、强度和活动,这些心理机制将构成世界观的意义和表现形式。这就是我们每个人只能感受生活的特定层面、事件或只认识自身所处环境的原因。我们只看重符合自己愿望的东西。那么不了解一个人的人生目标,也就很难理解他的行为。因为不知道是什么目标影响着个体的活动,也就不能对他的行为做出合理分析。
A.知觉
知觉是感觉器官接收外部世界的信息和刺激时将其传送至大脑后,在大脑中留下印记,形成记忆痕迹的过程。这些痕迹就组成了我们意识中的世界。但不可以将知觉与摄影相比,因为知觉受个体的性格特征影响。人是不可以感知他所看到的一切事物的,而且对于同一景物,任何两个人的反应是不可能完全相同的,对看到的事物的描述也会相去甚远。儿童感知到的仅仅是环境中符合其行为模式的事物。视力较好的儿童在感知上具有明显的视觉特征。大多数人都是视觉占优势,但也有一些人是听觉占优势,通过听觉接收到信息,获得对世界的认知。这些认知不一定与现实世界完全一致,为了与个体的认知模式相符合,人们接收到的外界信息都会经过重新编码、加工。一个人的个性表现在他是如何去感知,以及对于接收到的信息是如何加工利用的。知觉不仅仅是简单的生理现象,它还是一种重要的心理功能,我们可以从中探索人类心理活动的深渊意义。
B.记忆
心理的发展以感知为基础,并与活动有着重要的关系。心理与活动之间存在着固有的联系,心理活动受生理活动的影响。人必须具有收集所处环境的各种刺激和整理刺激之间关系的能力,这不仅是心理发展的前提保证,更重要的是这些技能在人类防御和生存中具有重要的作用。
我们已经清楚地认识到,对于生活问题个体所做出的独特反应会在心理机制中留下印记,适应的必要性会影响记忆和评估的功能。没有记忆人类就无法做到防患于未然,避免受到伤害。我们可以大胆地做出推测,所有的记忆都有一个隐藏在内心深处未被意识到的目的,人们的记忆不是偶然的现象,而是具有预警或鼓励作用的。绝不存在无意义的记忆,只有确实了解了推动记忆的目标,我们才可以对记忆进行评估。知道人记住了某些事而忘记了另一些的原因并不重要,我们之所以会记住,是因为这些事件对某个特定的心理功能的发展至关重要,它们推动了某种潜在的心理活动。同理,那些对于实现目的来说无关紧要的事件我们将会忘记。因此我们发现,记忆也受人类生存发展这一目的的控制,受其支配,进而指导着人的整体人格的发展。一段长时记忆,哪怕它是虚假的类似那些充满偏见的儿童时代的记忆,也可以超出意识的控制进而表现出一种态度、一种情调,甚至是一种哲学观点,只要可以达成目标就一定要这样。
C.想象
幻想和想象的产物能够清楚地表现出个体的特殊性。这里所谓的想象,指的是在引发感觉的对象不在场的情况下所产生的知觉。即想象是被复制出来的知觉,是心理功能的创造物。想象所得到的产物不仅是知觉的重现(知觉本身就是心理创造力的产物),而且是建立在知觉基础上的一个全新而独特的产物,正如知觉的产生是基于生理感觉一样。
在表象的清晰鲜明方面,幻想远远胜过想象。幻想所产生的表象具有鲜明的轮廓,就好像本来不在眼前的事物就在眼前一样,以致它们不但具有想象所具有的价值,而且还具有影响个体行为的作用。当幻想使人们感觉仿佛缺失了一个这样的虚幻的刺激物时,我们就将它称作幻觉。幻觉产生的条件与白日梦产生的条件是完全相同的。每一种幻觉都是心灵的艺术创作,根据特定个体的目标设计而成。我们可以借助下面的这个案例进行说明。
有一个非常聪明的姑娘,她违背父母的意愿,选择了不被父母认可的婚姻。她父母因此很是恼怒,竟和她断绝了所有的关系。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开始相信她父母不会原谅她。由于双方都很骄傲、固执,因此许多重归于好的努力都失败了。这个姑娘出身于一个受人尊敬的富有家庭,由于她的婚姻,她陷人了尴尬穷困的处境。但从表面上,没人能看出她的婚姻有什么不幸福的迹象。如果不是出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人们一定会相信,她已经很好地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这个姑娘从小就倍受父亲的宠爱,父女关系十分亲密,这就使目前的决裂让人难以接受。然而由于她的婚姻,她父亲待她很不好,父女之间的裂痕日益加深。甚至在她的孩子出生以后,她的父母都没有丝毫动摇,拒绝探望她或看看她的孩子。父母的无情,使她难以释怀,特别是在她最需要父母安慰照顾的时候,父母的态度伤了她的心。她本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父母的这种态度自然触到了她心中最敏感的痛处。
我们必须记住,这个姑娘的情绪完全受她的欲望所支配。正是这个性格特征使我们得以洞察与其父母的决裂给她造成如此之深的影响。她的母亲是个严厉、正直的人,有许多优良的品质,尽管她对待女儿较为严厉。她知道如何在不降低自己身份的同时做到服从她的丈夫(至少在表面上如此)。
而实际上,她也骄傲地向人们显示她的服从,并视之为一种荣耀。在这个家庭中还有一个儿子,他的性情脾气酷似他的父亲,是这个家族的下一任继承者。他比这个姑娘更受父母重视的事实,进一步刺激了姑娘的占有欲。这个一直都养尊处优、深得父母庇护的姑娘因为她的婚姻而陷人困苦贫穷的境地,使得她经常带着日益增长的不满回想父母对她的虐待。一天夜里,在她入睡之前,她发现门被打开了,圣母马利亚走到她床前,说:“因为我非常爱你,所以必须告诉你,你将死于12月中旬,我不愿让你毫无准备。
她并不害怕这一幻影,但她仍然叫醒了她丈夫,并一一告诉他。第二天,她去看医生,把这件事告诉了医生。这显然是一个幻觉,但她坚持说,对所发生的一切,她都相当清楚明白。初看起来,这似乎不可能,但运用我们的知识认真分析,我们就能理解这一切。情况是这样的:这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姑娘,同时,我们的观察表明,她渴望支配所有人。与其父母决裂以后,她发现自己陷入了困境之中。一个人如果竭力要征服生活中的一切,他当然很可能接近上帝并与之交谈。例如在祈祷中,圣母马利亚就经常出现在想象中,谁也不会觉得这事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但这个姑娘的情形不同,还需要进一步说明。
不过,一旦我们明白心灵可能会玩一些小花招以后,这件事就完全失去了它的神秘色彩。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情况:不是有那么多人都做过荒诞不经的梦吗?其区别只是在于:这姑娘可以醒着做梦。我们还必须补充一点,
她的抑郁感使她的欲望处于极大的压力之下。现在,我们意识到,实质上有另一个母亲来到了她的身旁,这位母亲是大众心中最伟大的母亲,与她的母亲形成鲜明的对比。圣母的出现是因为她自己的母亲不曾到来。这种幻象的出现是她对母亲对自己缺乏关爱的谴责。
这姑娘现在正在设法证明她父母是错误的。12月中旬是一个重要的时间点,在每年的这个时候,人们更倾向于维护巩固与亲人之间的关系,大多数人满怀温暖和热诚相互拜访,赠送礼物、贺年卡等。同样在这个时间,改善破裂的人际关系变得更加迫切。所以我们可以理解,这个特殊的时间与她发现自己所处的窘境密切相关。
在这个幻觉中唯一让人感到奇怪的事情是:圣母的友好到来,只是为了告诉这个年轻的姑娘,她将要死去这个坏消息。而她对丈夫述说这一幻象时所用的几乎是幸福的语调,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圣母的预言很快就在她狭小的家庭圈子中传播开来,医生在第二天也知道了这件事,因而,这很容易使她的母亲改变心意,来看望她。
几天以后,圣母马利亚再次出现,再次说出了同样的话。当我们问及她与她母亲的会面结果如何时,这姑娘回答说她的母亲不承认做错了事。因此我们看到的仍然是老一套,她想要支配她母亲的愿望没能实现。
这时,我们曾力争让她的父母明白女儿生活中发生的一切,成功地安排了一次这姑娘与她父亲的会面。当时的场面很感人,但这姑娘仍不满意,她说她父亲有夸张做戏之嫌,她还抱怨说,他让她等得太久了!可见,即使赢得了胜利,她仍不愿意纠正自己的错误,仍想要证明其他人都是错误的,唯有她自己是永远正确的、是胜利者。
由前面的讨论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幻觉出现于精神压力最大、害怕目标不可能实现的时候。毫无疑问,在发展相对落后的地区及在遥远的从前,幻觉会对人产生相当大的影响。
游记中有许多对于幻觉的描述众人皆知,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就是个极好的例证。在沙漠中迷路的人,又饥又渴,疲惫不堪,危在旦夕,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人们通过想象为自己创造出一个清朗的、使精神为之一振的景象,以减轻环境带来的压力。这里的海市蜃楼象征着一种新的境遇,它对于筋疲力尽的人们是一种鼓励,能使之重振精神,下定决心,继续前进。另一方面,它又是一种安定剂或麻醉剂,能使人忘却苦难带来的恐惧。
对于我们来说幻觉毫不新奇,因为在关注知觉、记忆机制和想象时我们已看到过类似的现象。当关注梦境的时候,我们也将看到同样的现象。想象力增强而高级神经中枢判断功能受到约束时,人们就很容易产生幻觉。幻觉在某些情况下是有益的,在紧急时刻或是危急关头又或是面临巨大威胁的压力下,人就可能会产生幻觉从而消除或克服自己的畏惧心理。面临的压力越大,人们就越难以理性。这时“自救”将成为意识的主题,人们将调动他所有的精神能量,并设法达到自救这一目的,而想象也会被迫转化为幻觉。
错觉与幻觉有着紧密的关系,两者唯一的区别在于错觉是对外部特征的歪曲,就像歌德的《魔王》中描述的情形一样。而其潜在的意义及与心理上的危机感的关系则是相同的。
我们再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在需要的时候,人们的创造力可以产生幻觉,也可以产生错觉。有一个出身于富贵之家的男人,由于学业不佳而一事无成,做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职员。前途无望的他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朋友们的责备更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在这样糟糕的情形下,他开始酗酒,这使他忘却了压力带来的沉重感,也为事业失败找到了借口。但不久后,他患上震颤性谵妄症而被送进了医院。谵妄与幻觉有着密切的关系,在酒精中毒引起的谵妄中,患者眼前时常出现老鼠、昆虫或蛇一类的小动物,与患者的职业有关的一些幻觉也会出现。
这位病人被送进了医院,主治医生坚决反对患者喝酒,并对他进行了严格的治疗,使他彻底戒掉了酒。痊愈出院后,他三年都滴酒不沾。但最近他又回到了医院,因为他的情况出现了恶化。他坚持说他总看见一个斜眼、咧嘴狞笑的人在一旁监视他工作。他现在的工作是临时工。有一次,在那个人又一次嘲笑他的工作时,他在盛怒之下,举起铁镐朝那人投去,他想看看那到底是个真人还是个幽灵。那幽灵却闪躲开了铁镐,然后冲向他,狠狠揍了他一顿。
在这个病例中,我们再也不能说那是什么幽灵了,因为幻象是不可以用拳脚伤人的。要找到其中的答案其实并不难,他一直有产生幻觉的习惯,可这次却把一个真人当作了幻象。这就清楚表明:虽然他不再酗酒,但出院后其情形却变得更糟。他失去了工作,被赶出家门,现在不得不靠做临时工维持生计,而这却是他和朋友们眼中最低贱的工作。他生活中的精神压力并未减轻。虽然他的病痊愈了,并戒掉了酒,但却由于失去了酒带来的安慰感而变得更加不幸。在酗酒时他好歹还有一个小职员的工作,家人大声谴责他时,他还能找到借口,说自己是个酒鬼,所以才一事无成。因为自己是个酒鬼才一事无成这个理由比无能保不住工作,要光彩一些。康复之后,他不得不重新面对现实,这与从前的境况一样充满了压力。倘若他现在再次失败,他将再也找不到自我安慰的借口了,从前可以以酒作为借口,现在只能怪自已了。
在这种心理危机的情形下,幻觉就又出现了。他认为自己与从前并没有两样,仍像个酒鬼一样看待这个世界,并清楚地告诉自己,他的一生都因酗酒毁了,现在已毫无挽回的余地。他希望能够凭借自己是个病人这个理由摆脱那份有失体面、令人不快的挖沟工作,不再为自己是否应该努力而做出尝试。上述幻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再次被送进医院。现在,他可以靠着这样的想法来安慰自己:要不是酗酒毁了他的生活,他一定能取得很大的成就。靠着这个方法,他得以较高地评估自己的人格。对他说来,保有人格不被贬低比保住工作更重要。他所有的努力一直都是要说服自己确信,如果不是时运不济,他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业!正是这种自我欺骗使他能够维持自己的人际关系,并使他认为其他人并不比他强,只不过是因为他的面前横着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才使他没能像其他人一样成功。他一直在竭力为自己的失败寻找托词,以安慰自己苦痛的心灵,而正是在这种心理的作用下,它产生了有人在睨视他的幻觉,这个幽灵正是他自尊心的化身。
(三)幻想
幻想是大脑的另一种创造功能。在已叙述过的种种现象中,都有幻想这一活动的存在。正像那些能进入意识之中的清晰的记忆,和那些能在头脑中建立起奇妙的上层建筑的想象一样,幻想和白日梦也应被看作大脑的创造性活动的一部分。预见和判断是任何生物体都具有的一种基本功能,它构成了幻想的一个重要因素。幻想与人这个生物体的活动性有着密切的联系,而且幻想实际上就是一种预见的方法。幻想有时又被称为白日梦(daydream),它总是关注于未来,其目的就是建造“空中楼阁”,把虚幻的事物视为真实的榜样。对儿童幻想所做的研究表明,对权力的渴求在儿童的幻想中发挥着主要作用。在儿童的幻想中常常发现他们的雄心壮志,他们总是以“我长大以后将要怎样怎样”之类的话作为开场白。也有许多成人的幻想显示自己还有待成长,他们生活的重心是竭力获得权力。这再一次表明,只有确立了目标,心理功能才能得以发展。在我们的文化中,这个目标就是获得社会承认和社会地位。个体绝不甘于中庸之道,因为在人类社会生活中人们不断地进行着自我评估,这自然会使人产生高人一等的愿望,及在竞争中获胜的希望。儿童的幻想几乎全都涉及这样的情境,在这种情境中他的权力欲望能得到充分的满足。
但我们不能一概而论,因为幻想的程度和范围没有办法做出清楚的界定。虽然在之前所说的许多情况下都是有效的,但对另一些情形可能并不适用。那些对生活充满敌视的儿童,其幻想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加强了他们的好战态度,他们事事提防,处处小心,始终处于极度的紧张状态中。对于那些体质较弱的儿童,由于他们的生活总是充满了不顺心,因此他们幻想能力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使他们趋向于孤身独处,并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之中。这种状态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幻想很可能成为他们用来逃避生活压力的心理机制。幻想有时可能被滥用来宣泄现实中受到的谴责。此时,幻想带给人权力满足后的陶醉,个体可以通过想象美好的事物,使自己脱离现实中琐屑无趣的生活。
在想象的世界中,社会认可及社会地位起着重要的作用。在儿童的幻想中,努力获得权力经常是为了利用权力达到某种社会目的。我们往往可以从有些儿童将自己幻想成救世主、好骑士或战胜邪恶势力或魔鬼的凯旋者中看到这种幻想。也会有儿童常常幻想自己并非其父母所生,而是其他某个家族的一员,有朝一日,其真正的父亲,一个大人物,会来把他们带走。这种幻想常见于有着很深自卑感的儿童身上,他们的需要总是得不到满足、没有受到别人的重视或在家庭中没有感受到足够的关爱和温暖。特别是那些总表现得仿佛自己已经长大的儿童,他们的这种态度就显示出他们内心渴望拥有权力。有时候这种幻想会以一种近乎病态的方式表现出来,比如,有的儿童只戴扎帽,或总捡雪茄烟蒂,借此显示自己像个男人;再比如一些希望自己是个男人的姑娘,她们的举止打扮都会像男孩子。
有些儿童没有想象力,这个说法显然是错误的。要么是他们不爱表现自已,要么就是有别的原因使他们压抑自己,不愿把自己的幻想表露出来。在这个压制的过程中,儿童也可能获得一种权威感。为了适应外界的压力,这些儿童往往相信幻想会使自己有失男人气概或显得孩子气,因而不愿沉湎于幻想之中。在有些情况下,这种对幻想的厌恶感会发展到极点,以致他们似乎真的完全没有了想象力。
(四)对梦的初步认识
除了前面已描述过的白日梦以外,我们还必须讨论一下在睡眠过程中所发生的一项重要而有意义的活动,那就是梦。我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以说梦是白日梦的重演。老一辈经验丰富的心理学家们曾指出:
通过梦可以了解人的性格。实际上,自人类历史文明伊始,梦就是人类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和在白日梦中一样,在梦中人也还在规划设计生活,以确保他未来有个安稳的生活。二者之间最明显的区别是白日梦较易于理解,而梦的意义却鲜为人知。梦很少为人理解并不奇怪,人们通常认为:睡梦是多余而没有意义的。我们可以暂时这样说,一个人渴望获得权力、克服困难及稳固社会地位所做的努力,都会在其梦中找到投影。梦为我们提供了了解心理问题的突破口。
(五)移情与认同
人们不但能感知现实中已存在的事物,也能对将要发生的事进行预感和推测。这种预见能力对任何自由运动的生物体都是必不可少的,具有重要的作用,尤其是人这个生物体在适应环境的过程中总是要面临种种困境。我们将这种能力称作认同或移情。这种能力在人类身上得到极大的发展。其活动范围如此之大,以至于人们能在心理活动的每一角落都可以发现它。如果我们要预见在某一特定情势下所应采取的行动,我们就必须学会怎样利用我们的思维、感觉和知觉的相互关系对该情势做出合理的判断。获得一个着眼点很重要,我们要借此更努力地迎接新形势。
移情会出现在人们的交谈中。如果不能在交谈的过程中认同对方,则不可能理解对方。当某人注意到别人身处险境时,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焦虑不安感,这就是有关移情的一个常见的例子。这种移情作用可能很强烈,使他不由自主地做出防御动作,尽管他自己并没有面临危险。我们可以想象,当某人不小心摔坏了杯子时,在旁边的人可能做出的反应。在保龄球场,我们也常可以看到某些运动员随着球的滚动路线而移动身体,仿佛想借此改变球的运动路线。同样,在足球比赛中,看台上的观众会随着所喜欢的球队的进攻方向,做出用力向前推进的动作;而在对方球队得球时,又会做出抗拒的动作。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是,汽车驾驶员在面临危险时,会无意间做出踩刹车的动作。如果人们从一座高楼旁经过,看到有人在楼上擦窗户,都会不自觉地做出后退、躲避的动作。当演讲者乱了方寸,讲不下去时,听众就会感觉压抑和不安。特别是在剧院里,我们很难使自己不对演员产生某种认同感,我们会不自觉地让自己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我们的生活在极大程度上依赖于这种认同能力。如果要追溯这种在行动和感觉上像是另一个人的能力的起源,我们可以在与生俱来的社会感中找到答案。这实际上是一种宇宙感,是我们自身与整个宇宙相互联系的反映;它是人之为人必不可少的根本特征,它赋予我们认同外在事物的能力。
正如有不同程度的社会感一样,移情也有不同程度之分。这在儿童身上可以观察得到。有些女孩子沉迷于她们的洋娃娃,就好像这些洋娃娃也是人一样;而另一些儿童则对自己的内心世界非常感兴趣。如果不关注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而关注于那些无价值的或无生命的物件,则个体可能停止发展。我们常见的儿童虐待动物,如果不是完全缺乏社会感,是不可能发生的,如果对其他生物具有认同能力,也是不可能发生的。认同能力缺失将导致儿童在与同伴交往时,只关注那些价值甚小或毫无意义的东西,只为自己着想,不关心他人的喜怒哀乐。这些表现与缺乏移情能力密切相关。认同能力严重缺失时,个体就会完全拒绝与其同伴进行合作。
(六)催眠与暗示
一个个体为何能够对另一个个体的行为产生影响呢?对于这个问题个体心理学的答案是:这是我们心理生活伴随的现象之一。只有个体间能够互相影响,社会生活才成为可能。这种相互影响在有些情形中非常明显,比如教师和学生之间、父母与孩子之间、丈夫与妻子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在社会感的影响下,人在一定程度上都乐于接受环境的影响。这种乐于接受影响的程度,要视影响者对被影响者作用的性质而定。影响者如果是在伤害对方,那这种影响将不可能长久。如果要更好地影响某一个体,就必须保证他的权利没有受到损失。这是教育学中的一个至关重要的观点。也许有可能构想其他形式的教育方法,但是只有以这种观点为出发点的教育制度才能够成功,因为它与人最原始的本能,即人与人、人与宇宙的相互联系密切相关。
只有当个体有意远离社会、拒绝接受社会的影响时,以上观点才不再适用。在个体决定远离社会并采取行动之前,内心会有一番激烈的争斗,在此过程中,个体与社会的联系逐步瓦解,最终很可能公然对社会感予以反抗。
此时,几乎不可能再对他进行各种形式的有益改变。我们看到的将是这样一种戏剧性情景:他对任何想要改变他的尝试,都予以反击。
一般情况下,感觉自己受到环境压制的儿童,会对其教育者所施加的影响表现出敌意。然而,在有些情况中,由于外部压力足够大,扫除了一切障碍,因此借助权威的力量可以改变这些儿童。我们很容易发现这种服从并不具有社会意义,而且这种服从有时十分奇怪,可能会使服从者不再适应生活。他们习惯于卑躬屈膝和盲从,没有别人的命令,就无法行动和思考。这种无条件的服从是很危险的,这样的儿童长大之后会服从任何人的命令,甚至是让他去犯罪。在犯罪团伙中常可见到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执行犯罪行为的人就是这一类人,而犯罪头目往往远离作案现场。几乎在所有团伙犯罪的诉讼案中,都可以找到这类充当爪牙、唯命是从的人。这种盲目服从的作用很大,有时甚至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一些人甚至为他们的奴性感到骄傲,认为这是实现其野心的理想途径。
如果我们观察一下正常的相互影响,就会发现最容易受影响的是那些遵纪守法、通情达理的人;他们的社会感也很少受到歪曲。与之相反的是,那些渴望出人头地、支配他人的人最难受到影响。观测的结果告诉我们的始终都是这样一个事实。父母很少抱怨孩子盲目服从,最为常见的是抱怨孩子不顺从、不听话。
研究表明,这些儿童被禁锢在一种要求他们优秀于他人的环境气氛中,尽管他们拼命反抗,想要摆脱限制他们自由发展的围墙的束缚,但由于父母错误的教育方式,正确的教育是很难帮到他们的。
对权力的渴望与接受教育的程度成反比。尽管如此,我们的家庭教育大都关注激发孩子的进取心,教孩子树立远大的志向并为之努力拼搏。并不是父母欠缺考虑,而是我们的社会文明一直鼓励这种奋争向上的精神。与之相同的是,在我们的家庭教育中,一直强调的是:你一定要比其他所有的人更优秀、更好、更荣耀。在有关虚荣的那一章里,我们还将进一步论述这种激发抱负的教育方式如何危害社区生活,及如何阻碍人们的心智发展。
无条件服从的结果是使个体深受环境的影响。想象一下服从别人所有疯狂的念头(即使是在短时间内)会是何种情形吧!催眠术就建立在类似的基础之上。任何人都可以说自己愿意接受催眠,但实际上却可能没有服从他人的心理准备。另一种人可能有意识地抵制被催眠,但实际上内心却十分渴望。在催眠状态中,被催眠者的行为只由他的心理态度决定,而他所说的和所相信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由于不了解这一事实,人们对催眠术产生了许多误解。在催眠术中,表面上看人们似乎是在抗拒着被催眠,但实际上内心是愿意服从的。这种意愿在程度上存在差异,因而催眠的结果也因人而异。对被催眠的服从程度完全不依赖于催眠者的意志,而取决于被催眠者的心理态度。
从本质上看,被催眠的状态很像睡眠。他之所以神秘只是因为这种睡眠可以通过另一个人的命令来完成。这个命令只对乐于接受的人才有效。被催眠者的禀性和性格是催眠成功与否的决定因素。只有乐于听从别人的命令、不进行判断思考的人才能被催眠,进入催眠状态;催眠不同于普通的睡眠,因为它使机体丧失运动功能的控制力,完全受催眠者的调动。在这种状态下,被催眠者处于蒙眬的睡意中,只能记得催眠者允许他记起的事。催眠最重要的一个特征是:我们的批判功能--大脑最精致的产物--在催眠过程中完全陷人瘫痪状态。可以说,被催眠者已经变成了催眠者的一只手臂、一个由他支配的器官。
大部分具有影响他人行为能力的人认为,这一技能是他们特有的神秘力量。这是相当危险的,特别是用通灵术和催眠术进行有害的活动时。这些人犯下滔天大罪,为了达成其险恶目的,他们不惜使用任何手段。当然,并不是说他们的所有罪行都是靠着欺骗进行的。不幸的是,人这种动物很容易服从,在那些装出自己有特异能力的人面前,他们很容易就会成为牺牲品。很多人习惯于不经检验就承认某一权威。公众不自觉地被骗、被吓住,而不对之进行理性思考。这种活动不会给社会带来任何益处,只会接二连三地引发人们的反抗,反抗欺骗和恐吓。会通灵术和催眠术的人不可能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他们往往会有一个死对头,一个所谓的被催眠者,并被他愚弄。
在另一些情况下,真理与谬误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混杂在一起:被催眠者可以说是个被骗的骗子,在某种程度上他欺骗了催眠者,自己又服从于催眠者的意志。此时起作用的绝非催眠者的力量,而是被催眠者是否乐于服从。
没有什么魔力能够影响被催眠者,除非是催眠者虚张声势的能力。任何习惯于理性生活、自己作决定、批判地接受他人观点的人都不会被催眠,也绝不会被通灵术迷惑。催眠术和通灵术都只是奴隶般服从的表现。
到这里,我们需要讨论一下暗示。将暗示归入印象和刺激的范畴最易于理解。不言而喻,没有人可以只在一时接受外界刺激。我们时刻处于外界刺激的影响之下,并持续不断地接受着新的刺激,绝不可能只感知一种刺激。
一旦感觉到某种印象,它就会一直影响着我们。当这些印象以他人的要求的形式呈现(目的是说服我们)出来时,我们就称之为暗示。这种情形不过是对被暗示者心中已有的观点进行改变或强化。真正难以理解的是,每个人对于外部刺激的反应有所不同。接受暗示影响的程度与个体的特性密切相关。我们必须记住这样两种人:一种人总是高估别人,轻视自己的见解,不管自己正确与否。他们总是高估他人的重要性,并且欣然地依从他们的见解。这种人极容易受暗示、被催眠。另一种人认为每种刺激、暗示都是对他们的侮辱,认为只有自己才是正确的,这些见解实际上正确与否他们毫不在意,他们习惯于漠视他人的观点。这两种人都有弱点,第二种人的弱点在于:不能接受他人的观点。这类人通常喜斗好战,他们可能自称乐于接受意见,并以此为傲,但这只会使他们更孤立,实际上,他们很难接近,已很难与他人共事。
——阿德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