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第一次离开从小长大的村子，准备去王城之前，我的四个好朋友听风、观月、弄影、追日，一起过来送我最后一程。黄昏到了，夕阳斜压在村子的肩膀上，跟我出发。

走得一路，狗不叫，猫暂停了野合，鸡不吃米，鸟停在树上，蚂蚁不搬家，它们目送着我，一切都很安静。这样的气氛导致我们一行人没多说什么，就只是走。追日走在最前面，和他的名字一样昂首挺胸，像是一个笑话或者傻逼。听风、观月走在后面，很甜蜜，一个身型狂躁，一个气质冷艳，互相依偎。只有弄影陪着我，我俩在中间。

弄影有节奏地拉了拉我的手，使我再一次感到了她皮肤的细腻。我今天走，前一晚，我们两个没有做爱。我们俩的眼神交织在一起，我清楚地看见她的眸子里碧波荡漾。

“是不是村子的看不见你背影的时候，我们就分手了？”弄影问我。

“大概是这样。因为如果不去，村子里的人会觉得我是废人，我父亲会含恨而死，我母亲会以泪洗面，我家族说不定将从我这一代开始失去大祭司的位子。这后果很严重，所以我决定要去王城试试机遇。以你的性格，把这种告别当成永别，我不奇怪。随你理解，只要你开心就好。”我回答，努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嗯，那你要好好找。除了寻找能力，你也可以找别的女人在一起。不过，我不能一直等你，我必须要变心。在你走三百天之后，我就会和别人做爱。五百天之后，我就会停止想你。等到七百天之后，我就会结婚。我的婚礼你别来。如果来了，我就杀掉你，让你含恨而死，而且不会为你的死以泪洗面。”弄影字字如刀的说完，忽然又很认真地对我问道，“你走了以后，不管和不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都会一直想我的，对吗？”

“会，想你。”我说。

我看到弄影的眼泪落下来，心里很不舒服。没办法，我不得不走，在我的村子里，有风、月、影、日四大世袭制的护法祭司家族，他们各自修炼。风属狂，喜战斗。月属阴，善幻术。日属火，控制热量。影，和他们几个的能力都不同。影无形，可捉人心。因为每个家族传承者的天赋有限，所以能力的表现也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我们这一代人里，所能控制的能力，已经微乎其微。弄影每个月最多看穿三次人心，但我知道，她把每一次几乎都用在了我身上。而我，作为大祭司家族的长子，很多人都说我是百年不遇的天赋，甚至可以靠我拯救逐渐衰弱的控制能力，可惜我在修炼多年后，表现出来的，却只是和平凡人一样，连一点点能力也没有。

这似乎也是成为我抛下弄影，要去王城的主要原因。

2.

王城是我国家的首都，距离我的村子要走三十九天。城外有兵马列阵而待，城内中心有皇宫七十二座组城中之城，傍水而建。水深似河，名曰护城。每座皇宫遮盖绿琉璃瓦，雕龙凤图。瓦顶上端有飞鸟腾云盘旋，鸟下有走兽巡戒守护，走兽通灵，遇不速之人捉而不杀。另皇宫四边有厚城墙、有角楼、有祭柱，有主祭坛。角楼列四斜方位。祭柱明在城墙内沿随处可见，暗有异常考究的布放。主祭坛在正南方，祭坛下压封龙洞，洞内有邪气，唯有皇宫大祭司可封住洞内灵魔，保皇室千秋。

皇宫里现在的大祭司是傲威，仙风道骨，能招风雨雷电，能测万物兴衰，寿命已过二百一十五载，控制能力远高于我们村子的任何家族。听说，我太爷爷就是被他害死的。事后我们家族才落魄，被国王赶到王城外，只做一个村子的大祭司。

我不想找傲威寻仇。在来之前，我父亲说，“生命都有定数，就连你自己决定和弄影接吻的时候伸舌头，决定和弄影在野山后做爱，决定在最后喷发一刻用后入之式，决定偷看听风和观月洗鸳鸯浴，决定在看到听风鸡鸡后回家再次测量自己的尺寸一样，都是定数。你太爷爷不如傲威术能厉害，表面上看那是傲威的本事，是你太爷爷学艺不精。实际上，这也是定数，都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那我从心底里根本不想不找傲威报仇，这也不是说明我是畜生，只是说明这事儿也是命运定数的一部分，对不对？”我说。

“对。”

“那我这次突然要去王城呢？”

“也是定数。”

“那我如果一辈子没有控制能力，咱们家族连这个村子的大祭司都当不了了呢？也是定数吗？这要也是定数，父亲你又何必说你死不瞑目，安心接受这个事实不就好了，这样我也就不用再去王城了。我就又可以每天和弄影在一起了。”

“滚出去。”我父亲勃然大怒，打翻了陶瓷茶器，热茶被父亲定在半空，据说这壶里的龙井，极为珍贵。父亲的控制能力，现今可能也就如此了。

3.

月弯，风凉，街巷安静。

蝉鸣，光微，形单影只。

我本可以去皇宫找傲威。临别前一天，我妈偷告诉我，我只要告诉傲威我的名字，我父亲的名字，我爷爷的名字，还有我太爷爷的名字，我就或许可以接受到皇宫内最好控制能力培训，激发我身上所谓的潜能，只要别提起她。不过，我并没有这样做。我选择了一个人在王城的路上，从白天走到深夜，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直到我有点累了，直到我看到一匹马，直到我开始有意识觉得那匹马的身形格外高大。

马是整体棕色的，只是头有一缕白毛。马尾好长好长，奔跑起来在屁股后面甩来甩去，像是弄影的头发。它离我越来近，马蹄声，“咯哒，咯哒”。随着马啼声地加大，我的头也渐渐抬高。随着马地奔跑，我的视线也开始清晰。一个女人出现在我视线里，她也是一个人，走在我与马的中间。

“小心！”我猛地朝她大喊着。

女人听见了我的声音，看了看我。她在月光下微笑，笑容洒脱。不像是观月那样的漠然，也不像是弄影笑起来的温婉。她得笑是我不曾见过的，那是一种无视所有，不在意所有的笑。从这笑容里，我不知为何地能看出她身上没有任何控制能力，除了她对自己能控制一切的那股子相信。

“小心，马！”我又说了一次，并且在我话音儿未落下的时候，同时也看到了刚还在狂奔中的马在她身边停了下来，然后我又有点儿觉得丢人地对自己嘟囔完要说地两个字，“疯了…”

她牵着马走过来，马的脖子上原来还有一道细细地缰。“你干什么这么着急啊，放心，马是不会吃人的。”她说。

“我知道…”我有点尴尬。

“你知道马是我的？你挺热心肠的啊，我叫金雪。”

“我不知道...”

“什么你知道，你不知道的。听你说话你不是王城人对不对？我是王城人，你如果初来乍到有什么问题就来问我就好了。虽然马是我的，但好歹你也是有心救我，谢谢你为我担心啦。”金雪爽朗地说。我却对金雪的话不置可否，如果按我太爷爷没死掉的说法算，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可以称得上是王城人。在此之前，我对地域并没有什么观念。

金雪看我不说话，像解释似的，继续说，“别小看我，我是从小在王城长大的。这里每个地方我都熟。除了皇宫进不去…”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其实皇宫也是可以进去得了，听我爸爸说，我家祖上也是皇族，我要是命好，说不定还是个公主呢。”

我们两个当天晚上，一起吃了一碗面。

面是酱拌，我没吃过，吃不习惯。金雪觉得面好吃，是我不懂得享受。

三天后，我们两个确定了恋爱关系。

我说：“我是来自一个很远的村子寻找控制能力的祭司。”

金雪笑了，说：“滚，别骗我。你要是个祭司，我还是个公主呢。”

我看她不当真，想认真解释给她，我说，“我真的是祭…”她打断了，看着我的眼睛，摇了摇头，忽然语气略带勉强地温柔下来说，“好了，这些都不重要。”

我心想：“金雪，你好善解人意。”

4.

能符店的伙计是个和我岁数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很瘦，眼睛很小，轻眯起来给人感觉不本分。他对刚揭了招聘告示的我说，王城里最大的能符店就是他家。他在这里一做做了五年的伙计，会画点儿符。让我想好再来应聘，别想蒙他轻易过关见老板，妄图死赖着拜师学艺。

“放心，不会的，我不用学这个。”我边说，边取下店内桌台上的一张空白黄符，执笔沾墨便随手画下几道咒。咒有灵性，这我三岁起就知道，我妈是全村子最好的符咒师。画毕，我告诉伙计，“用火点燃，咒符灵验，可定距离最近人身半柱香功夫。”伙计看着我自信满满的样子，目瞪口呆。他不敢取火，而是紧忙对我施了一礼，转头进了后堂，向老板汇报了。

很顺利，我得到了这家能符店画工的工作。所谓能符，就是通过启动符咒，让没有控制能力的人，在短时间内拥有一些简单的控制能力，最主要用于战争。画工就是要在之前我画的那些空白黄符上画下咒的人。咒有很多讲究，画错的咒启动后，不但不会有相应该有的效果，相反的，说不定还会伤害使用它的人。所以，每个商业性的能符店，除了拥有一个给予画好的咒启动钥匙，让符咒拥有更大能力的符咒师外，还要有一个很细心，很懂咒的画法的画工帮忙做辅助工作。

一天无事，我在店门口望风。老板，也是这家店符咒师顶着光头走出来，忽然开口问我：“你来王城做什么？”

“长点见识。”我说。

“画咒和谁学的？”

“从小喜欢，符咒书里学的。粗浅。”

老板听了我的回答，微微一笑。叹了口气，他说：“你的手法很成系统。不像是给买主服务的老师教出来的，给老百姓画屈才了。你要是不爱说，我也不问，只要别给我招来什么麻烦，按时工作。其余的，你赌博，嫖娼，钻寡妇被窝，都跟我没关系。”说完，他转身，进了店里。

我看了看他的背影，光头亮亮，背手走路，粗布衣裤，脖子上戴着石头。我也在想他的符咒术是和谁学的。正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拍了我的肩膀，害我一个激灵，回头看，拍我肩膀的人在对着我笑。我说，“你怎么来了。”

她说：“看看你呗，怎么我不能来了？”

我说：“晚上想吃什么？”

她说：“鸡心、鸭胗、猪肠、牛肾，再来点酒。”

我说：“吃都这么讲究。”

她说：“你都认识我一个星期了，才觉得我讲究？我啊，就是什么都懂，什么都见过，反而不知道什么是好的了。吃点这些动物的心肝肠肾，我倒觉得特别，而且舒服。”

我抬头，看了看太阳落下去的位置，说：“走吧，金雪，这个时辰，我该下班了。”说完，她像小兔子笑着一样跳了出去，走在我的前面，那匹马她没带着。

我想，弄影就不会这么活泼。

5.

在王城的第十个月，皇宫大祭司傲威死了。

他赤身裸体地死在了封龙洞前。白发，白须，白眉，白色的鸡巴毛，暴露在空气中。他双目圆睁，双唇紧咬，皮肤的褶皱像是冻坏了的饺子，干裂，触目惊心。

我没有心思谈自己的心情是开心，还是失落。因为第十个月，也是我离开村子的第三百天。我想，在我开心，或者失落的同时，弄影就应该在村子的某个僻静角落，和另一具像我，又或者比我优秀的多的肉体交媾。我闭上眼睛，能看见弄影高潮到痉挛的表情。

“我们找个地方做爱吧。”我站在夜幕中，对金雪说出了弄影曾主动对我说过的话。她没理我，我继续道，“自从今天我一睁开眼睛，我便心神不宁。我去了能符店，工作了一个时辰，才画了三张咒。老板忙着摸自己的光头，没顾上吼我。店里的伙计跑进来，说傲威死了。我心里是有点难过的，虽然你不相信，但我告诉过你，我来王城是寻找属于我的控制能力，回我的村子里继承家族的大祭司位子的。现在傲威死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找谁挖掘我身上的控制能力。也许，我又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找过傲威。所以我心很乱，我找了你一天，就是找不到你。现在终于找到你了，我想和你做爱。”

我的话说完，我看见金雪脸上挂着讪笑。我不知道她是在笑我想和她做爱，还是在笑我又说了一次自己是来王城寻找控制能力的事儿。我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有对她说弄影今天就要和别人做爱的事，被她发现了？不，不可能的，她没有弄影一样的读心术。一个月，一年，一辈子，我相信她连一次也没有。她最多是个王城的没落公主。在王城呆久了，我发现，这里的每个女孩都是没落公主，每个人也都有一匹好看的马，但从不骑。

“可以吗？”看她不说话，我又试探性地小声问了一次。

“不可以。”她回答，语气冷冰冰的。

“为什么？”我不解。因为我十个月以来，几乎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因为我不喜欢你了，我不爱你了，我不想要你了，可以吗？”她用了刚才我问她的三个字反过来问我，然后又说，“我不管你是来王城做大祭司，还是来画能符，我不管你是真的有控制能力，还是胡说八道。但我们的恋爱已经有两个月没见面了，我觉得是时候该结束了。至于你说的要求……”她停顿了一下，“去你妈的吧！”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我。

我自己一个人站在王城的街道上，这里的路面并没有我想象的平坦。用鹅卵石铺成的道路，高贵考究的同时，也自然少不了坑洼。这就是我和金雪的距离，马在这里，是不易奔跑的，我不会为这样的路而弄一匹昂贵的马，可王城的人，都有马。

我承认，我确实已经足足两个月没有见到金雪了。严格地说，我们的恋爱关系从确立以后的三个星期，便在她的主动躲避下停步不前了。她在这里长大，有太多朋友，没时间顾我，我与这里格格不入，这里其中也包括她。所以，不要说像刚开始一样到我工作的地方接我吃饭，就连她的人影，我根本都找不到。

想到人影这个词，我又忍不住陷入绝望。

“弄影，此时此刻你舒服了吗？”我对着王城，大声地喊了一句。喊声在安静的夜里，回荡起来，传到皇宫里，被因为傲威的死，害怕皇室没人守护，沉积在恐慌中的国王听到。他正愁恐惧无处发泄，所以恼羞成怒。

6.

因为国王有些可笑的震怒，我第二天就被皇宫的军队抓进了皇宫。他们顺手还封了能符店，把能符店光头老板抓到了边陲守军那里，继续做公职符咒师，为军队提供服务。临走的时候，我和他各自被按住，他说他本来就是边陲守军的符咒师，他说他看够了打仗，只想赚点钱，不想再当战争工具。他说他恨我，如果我赌博，嫖娼，钻寡妇被窝他都不会恨我，可我偏偏招来了皇宫军队，他又要离开王城了，他恨我。

我没有对能符店老板解释，只是盯着他的光头。我忽然羡慕他，他来王城只是不喜欢原来呆的那个地方，不喜欢就可以一辈子不回去。我来王城，是因为我太热爱从小长大的那个村子，可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去。想着，我就被羁押到了皇宫，被按着跪了下去。

“你他吗的大半夜喊什么喊？”国王问我，态度十分粗鲁。

“我失恋了，尊敬的国王陛下。”我说。

“你知不知道傲威死了？”

“我知道。”

“你知道个鸡巴毛。你知道傲威是谁吗？”

“傲威是皇宫大祭司，负责镇压封龙洞。我太爷爷就死在他手里的，所以我记得他，尊敬的国王陛下。”我态度礼貌，不卑不亢地说道。

“你太爷爷？是谁啊？”国王眼神里略过怀疑。

“我太爷爷就是我太爷爷，咱们都没有活过傲威那么长的寿命，依照国王陛下您的年龄来看，您去问您的爷爷，他应该会认识我太爷爷。因为当时年就是他下令让我太爷爷和傲威一起镇压封龙洞内的灵魔的，魔灵挣扎的最后一下，傲威躲开了，他被魔灵伤了根，就死了。尊敬的国王陛下。”

“哦？”国王半信半疑地琢磨了一下，然后暴怒，：“操你妈呀，我爷爷都他妈死了快两百年了。我去哪问。来人，给我把他杀了。”说完，就有全副武装的人过来拉我胳膊，并且把刀口放在了我的喉咙上。

“等等。”就在我闭眼以为我要死了的时候，国王再次开口说，“你不是说你太爷爷跟傲威这个死老头镇压过封龙洞吗，我就把你锁在封龙洞口。你太爷爷怎么死的，我不知道。那你既然知道傲威怎么回事，傲威的死法，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失去了大祭司傲威守护的国王，完全破罐子破摔，性格也变得暴虐，他再次一挥手，刚才还拿刀要杀我的几个人，就把我拖了出去，用铁链囚在了封龙洞口。

“我没有控制能力的。”我对锁住我的人说。

“等死吧你。”他们转身，谁也没理我的解释。

7.

等死是件比死亡更让人觉得可怕的事，因为希望和绝望都会在等待之中并存。我足足等了一年零十个月零十五天，终于被封龙洞内的挣扎遇出魔灵看到。他几乎已经到了洞口，满满的黑暗之气蔓延到整个皇宫。我在地上，用铁链拴住的手尝试用土画了一道符，大喊：“镇压。”

毫无作用，虽然魔灵一团黑气停止了一下挣扎。不过和我的符咒没关系。他看着我，像是在嘲笑。

我说：“你回去行不行？”

他说：“你怕死吗？”

我说：“怕。”

他说：“那你离我远点，我只想颠覆皇室，我出来你就会死。”

我想说，我被拴着，动不了。可我还没开口，他就又开始挣扎，黑气再次涌动。我闭上眼睛，问：“今天是什么日子？”魔灵没有回答我，他还是向外挣扎，我太爷爷和傲威的封印开始松动。我再次开口，说：“今天是我来王城的第七百天，即将两年了啊。”黑气更重，天都变黑了，黑色是所有变得都安静，安静得连针的落地声都可以听到

“听。”本还害怕的我说，“鞭炮声。在村子那边传来的，弄影就要结婚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生死关头，我居然想起了第一次和弄影在荒郊做爱的情景。弄影的衣服都扔在地上，肉乎乎的躯体贴近我，嘴巴呼出的热气落在我脸上。“我漂亮吗？”她问我。

“漂亮。”我说。

“你做过爱吗？”

“没有。”

“我们做吧。”

“你为什么要和我做爱？”我问的时候，弄影本来已经开始吻我，从嘴唇，到脖子，从脖子到肩膀，可等我问出这句话，原本还温柔的弄影，突然间在我的肩膀深深地咬了一口。我的肩膀渗出血来，鲜血沾在她的牙齿上，她表情有些虐起，目光也变得凌厉，她说：“因为听风睡了观月，他说他觉得观月比我漂亮。”

我说：“我觉得观月不如你漂亮。”

她愣了一下，用了我和我很久以后，才对金雪用过的一样的语气，说：“我们做爱吧。”不等我回答，我被她按在了身下，她脱了我的裤子，坐了上来。事后我才知道，这个姿势，是听风教她的。她说，她希望找到一个比听风更好的男人，虽然我一点能力都没有，但是在村子里，大家都说我有天赋，我是在整个村子，唯一有可能超越听风的人。她还说，如果我爱她，我就要努力，努力去控制能力，直到有一天超过听风，她就会真的爱我。

“你会为了我努力的，对吗？”她又变得温柔。

“嗯…我会。”我犹豫地说着，但我还没有说完，我的脸上就被弄影打了一耳光，她告诉我，可以不努力，但是不许骗她。我知道，她用了能力在我身上，一个月只能用三次，起码说明她在乎我。既然她在乎我，我不忍心让她失望，我决定，真地努力学习能力控制。

这次决定做完，弄影不知道有没有动用能力。不过，我们又做了一次，那天，我们两个很晚很晚才回家。

8.

天渐渐重返白昼，黑气一点点衰退，国王笑了，瑟瑟发抖地笑声传遍整个皇宫。我还是死了，如国王所愿，也如魔灵所愿，我在魔灵即将冲破封印时，有了想和弄影婚礼同归于尽的想法，于是，我拼命的挣扎，叫喊，不停地哭，不挺地祝福弄影幸福，铁链甚至都被毫无控制能力的我连根拔起。

我冲到了魔灵面前，我触碰了他，我死了。但是在我死的一刻，我也终于找到了属于我自己天赋的控制能力。我的控制能力很奇怪。不是封印，不是读心，不是战斗，不是幻术，而我的控制能力是，不死。

对，我是死不掉的。我漂浮在半空，看着我的肉体腐烂。我发现，魔灵每一次想突破封印，挣扎出封龙洞的时候，都有个禁忌，就是不能沾染到任何死亡之气。否则死亡之气就要耗尽所有黑暗之气，让他再退回洞内重新积攒。曾经，我太爷爷这样阴差阳错地拯救了皇室。一年零一个月零十五天之前，傲威又在自己油尽灯枯前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这个弱点。现在，我作为一个灵魂不死的人，我真正掌握了这一绝密。能随意释放出死亡气息的我，简直就是魔灵的天敌。

我还是不知道魔灵是如何形成的。甚至我曾经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封龙洞这么个地方。以前在家族里，这事情是从不提起的。我也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才听到我妈对父亲说，封龙洞有异常，她想去王城皇宫的提议。

“不许去。”从来对我妈言听计从的父亲，这次格外地声色严厉。

“傲威老了。”我妈有些恳求地说。

“那也不许去。以我们家族现在的实力，谁也救不了皇室，你懂不懂？”

“我……”在门缝里，我看着我妈如遭雷击的背影，黯然、消沉。我多见她替我难过，软弱、以泪洗面。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这般地心有不甘，又不得不认命。我想问问她怎么了，可我不敢。我转身离开，心烦，去找了弄影。

“你怎么了？”弄影问我。

“没怎么啊。”我装作没事，手开始不老实地拨弄弄影的衣服。

“你妈，王城，封龙洞，家族没落？”弄影打开我的手，表情严肃地从嘴里蹦出几个词，然后继续逼问我：“说，到底什么事？”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我使用能力。没办法，我只能把事情的原委，和烦恼如实地讲给她听。

在我说完之后，弄影沉默了很久，忽然本皱起来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她伸双手过来托住我的脸，目光与我对视着，认真地说：“还记得我说让你努力超过听风的事吗？你答应过我的。”

我一头雾水，点点头：“是，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还是没有能力…”

她打断我：“按照你妈的咒符术，和感知力来看，她说王城那个什么封龙洞有异常，就绝对有异常。这是好事，如果你去王城，能接近封龙洞，或者能拜皇宫大祭司傲威当老师，那你说不定就可以控制能力了，你说对不对？”

看着她兴奋地表情，我不忍心打击，我想了一下她，说：“嗯…对是对，可是…”我还没有说完，弄影就抢话道：“可是什么可是，你是不是怕危险啊？有什么危险的，反正你在这也是废人一个，学不会控制能力，村子里的大祭司位子早晚是听风的，听风想要谁就要谁，万一他回心转意，我在被他抢走了，你愿意？”说完，弄影生气了，扭头对着我。

我们僵持了很久，在她意识到，准备要为“废人”这个比方和我道歉时，我说：“好。我去。”

“你去？”弄影被我突如其来的答案反而弄得一愣。

我再次坚定地说，“对，我去。”

“你父母不让你去怎么办？”

“我会尽全力说服他们，只要为了你。”

听我这么说，她怔了一下，对我吻上来。她很开心，以至于开心到都没有察觉，我还留着傲威害死我太爷爷的事没说。我看她这么开心，决定把这个秘密死也放心里，不说。给她一个我可以去找傲威学习控制能力的希望。

我说：“弄影，我好爱你。”

弄影抱住我，什么也没说，我俩没做爱，因为她在我怀里睡着了，我认为她是练习能力控制累的。直到她熟睡了很久，梦里我听到她说了一句：“别走，留下来好不好，风。”

9.

虽然不死，但除了魔灵之外，这个世界上也在没有人能见到我的存在。我的肉身早就腐烂。我的灵魂可以随意去想去的地方。很快，我出了皇宫，离开了王城，花了三十九天的时间回到了我从小长大的村子。

村里，落花，残叶，路水搅在一起。

那一刻我发现，什么都变了。我最先看到的人，是观月。她没了我一贯看到的冷艳，头发有些蓬乱地从追日家里出来。追日坐在屋里，赤着上半身，嘿嘿傻笑。我很不解，不知道追日和观月是怎么在一起的。我大声地问了几句，也没人能听到我说话。

我在村子里走了很久，看到了我父亲，我妈，我家的狗，我家的猫。

我父亲很想我，但没说什么。我妈说她有感应，觉得封龙洞安静了，但是儿子死了。她说完，开始哭。父亲不相信她说得话，气得手开始抖，打碎了茶壶，龙井没了。

“我不该让他走。”父母中间的寂静过了很久，父亲忽然开口说，“当时我想，如果去你王城，你怎么说也是傲威的亲孙女，你一定会去想办法帮助傲威再次封印封龙洞。可封龙洞内的灵魔连当年的我爷爷和傲威联手都无法完全镇压，更何况是你。我爷爷已经死了，我的整个家族都几乎完了，我不想看你再出事。”

我妈听闻父亲的话，说：“我明白你是担心我。我曾经背叛了整个傲式家族，陪你来到这个村子，其实除了爱你，也是为了偿还我那次封印我爷爷而牺牲你爷爷的事。”

“这都是定数，就连我误以为魔灵只是要颠覆现在皇室，儿子去了王城也只是见见世面，不会有事的，这不也是定数？现在自从傲威死了以后，儿子也失去了消息，我还能说什么呢。”深叹了一口气，父亲继续说，“儿子开口要去王城是想去寻找一个希望，这点我心知肚明。我呢，明知道会有危险存在还让他去，也是给自己一个希望，这是我的自私，希望家族真的可以重振的自私。儿子走的当天，你没说话，我想，这也是你的希望，你希望儿子可以去找傲威，只要他去找，傲威就可以认出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从而就能够指导儿子，甚至传授他控制能力，这也是你爱子心切的希望。我们都在这希望之中，忽略了危险…”

父母二人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我不忍心看父母反应，我想离开村子。因为我不想面对自己，不想让自己想起，我当初选择去王城，除了是给自己希望学习到控制能力，让弄影爱上我以外。也是希望，我能忘了弄影。当然，这个决定是在第一个决定下了以后的几个时辰才再次决定的，那时，躺在我怀里的熟睡，甚至梦语对弄影，同样没有发现。

不知不觉，当我走到村口的时候，我又回忆起了当初弄影几个人送我的场景。

那天。

“是不是村子的看不见你背影的时候，我们就分手了？”弄影问我。

我看着弄影淡然的表情，我明白，她的意思是怕我逃避，如果我不去寻找能力到了王城以外的地方偷生，或者并不努力，那我们就意味着结束了。

弄影说的第二句话，“嗯，那你要好好找。除了寻找能力，你也可以找别的女人在一起。不过，我不能一直等你，我必须要变心。在你走三百天之后，我就会和别人做爱。五百天之后，我就会停止想你。等到七百天之后，我就会结婚。我的婚礼你别来。如果来了，我就杀掉你，让你含恨而死，而且不会为你的死以泪洗面。”弄影字字如刀的说完，忽然又很认真地对我问道，“你走了以后，不管和不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都会一直想我的，对吗？”

“会，想你。”我说，我逃避了弄影所说的所有内容，我害怕她再一次对我施展读心能力。我不知道她这个月还可以用几次。但我很害怕。说完，我就转身走了，我知道，起码那时候，弄影是舍不得我的。可我也知道她也是舍得我的，因为她可以用很多方式把我留下，我没有我表现在大家面前的那样决绝，她是知道的。可她呢，并没有留我，我明白，她想留的人是听风。

10.

我死的那天，听风和弄影结婚了。

我从村子回王城的路上，听风死在了观月的幻术之下，观月杀掉了听风，顺手又有幻术耍疯了在我和听风中间都有愧疚的弄影。观月说，“你罪不致死，但你不该这么自私。”说完，去找追日做了一次爱，出门后就也自杀了。

现在村子里最厉害的人是追日，他总陪着疯了弄影玩做爱的游戏，和他的名字一样昂首挺胸，像是一个笑话或者傻逼。以前我父亲就说过他：“其实除了内心炙热，他也没有什么控制能力。”

我每年都会在王城的皇宫里和魔灵做战斗，我俩一次又一次，像是无休止的循环，直到我的父母，也死了，我和魔灵也都还没有屈服。村子没落了，和王城一样都没了大祭司，是我作为一个灵魂守护着这两个地方。

我忽然很想念金雪的一句话，她说：“我啊，就是什么都懂，什么都见过，反而不知道什么是好的了。”我想，这句话要是弄影能明白，我或许就不用来王城，她也就用被幻术弄疯了。

我又一次回到了村子，看见了父母在一起的尸体，冰凉地埋在了地下。这个地方不需要我再守护什么了，因为弄影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和弄影一样漂亮。她学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说，“我要去王城。”

去王城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疯了弄影是用什么方式教育她的。既然她以后会去王城，那我就可以休息了。我太累了，我最后看着疯了的弄影洗完了一次澡。我飘回我的家里，就把不死的灵魂驱散了，没过多久，整个王城皇宫也被魔灵降服了。

在皇宫之外，金雪四十岁了，她早就结婚了，可她没要孩子。丈夫告诉她，皇室被颠覆了。她还是那么活泼地说，“不管谁事皇室，我都是王城长大的没落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