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鸟从我头顶飞过,叽叽喳喳的叫着,吵醒了我的美梦。梦的内容我已经忘了,不过我并不在乎,反正我有的是时间睡觉。至于我睡了多少年,估计没人记得清楚。
我的身下淌着一条窄窄的河,它真的是太勤劳了,从来不知道休息,与我形成鲜明的对比。只不过它现在越来越瘦了,速度也缓慢了许多。
我是一座有千年之久的石桥。时间太久,我已经记不清我主人的模样了。偶尔在梦中会见到他,也只能模糊的看到他穿着长长的青色衣袍,乌黑的头发随意散在身后。我知道他是个很有才华的少年,因为周围的人都对着我赞叹他的巧夺天工。
最近,我老是会想过去的事,看来我是真的老了。可不是吗?我的身上长满了苔藓,有的地方已经裂开口子,骨骼也有些松动了,经不起太沉重的东西。有时候会有冒着浓烟响着声音的轮子从我的身上压过去,我的身体就会为之一颤。对那些新兴的东西,我总是叫不上名字。但我知道,它们总是越变越重。在我年轻的时候从未见过如此像怪物似的东西。
啊,还是年轻好。想起年轻的时候,我的心情又变得好了起来。那时候我沉浸在别人的赞美中。他们都说这座桥真方便、真漂亮。小孩子在我的脊背上欢乐的奔跑,对我来说就像是挠痒痒,一点也不像现在这样沉重。我听着他们唱歌,听着他们聊家长里短,感受着相聚的喜悦、分别的不舍。那时候的时间过的真快。好像从来没有觉得孤单。
只是后来村里的人慢慢变少了,他们不再在我的身上停留,总是匆匆的来,匆匆的去。我有时会默默地想大山的外面到底藏着一个怎样的世界,吸引着人们一个一个的离去。不过还是有一件事情,让我觉得欢乐。
说是欢乐,其实更多的是牵挂。那大概是我这么多年唯一牵挂的事情吧。
开始时我并不在意,只是后来习惯了他的存在。某个阴天的下午,有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顶着一双红肿的大眼睛,跑到我的身上哭泣。他哭的非常伤心,断断续续地喊着妈妈。我大概猜到他是想妈妈了。可是我只能默默地听着,无法安慰他。
突然,他的小手抚摸我的桥栏,低声委屈道:“桥,你是不是也没有妈妈?你会想妈妈吗?那你是不是也很孤单?”
我的身体为之一颤,我想起了我的主人。后来一位步履蹒跚的老爷爷走了过来,他轻轻扶起男孩,劝慰道:“妈妈会回来的。要下雨了,跟爷爷回家吧。”
男孩被爷爷带回了家,留下我在暴风雨中回想我的主人——那一袭青衣的男子。他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留我独自经历风吹雨打,自己却早早的离开了。但我与他的名字生生世世绑在了一起。只要提及我,人们就会想起他,这算不算是一种永恒的陪伴呢?
后来我对男孩格外的关注,因为他来的实在是太频繁了。他好像很喜欢我的构造。从桥上到桥下,把我的全身研究一遍。他不与小朋友来往,总是坐在河边对着我默默发呆,直到他的爷爷喊他:“浩浩,回家吃饭了。”
虽然他不怎么说话,但我却习惯了在每个夕阳要落下的傍晚等着他来桥上发呆。因为除了他之外,很少有人在我的身上停留。
直到有一天,我被一阵熟悉的哭泣声吵醒。“乖,浩浩,这是你妈妈。”“妈妈带你去城市读书。”“那里有很多好吃的。”
“爷爷,我不想去。”“浩浩,城市里的学校好。”
我知道他也要离开我了。
男孩走后一段时间,我有些失望。但没关系,这么多年我已经慢慢适应了从繁华到落寞的过渡。我知道过去的日子回不去了。只能努力向前看。不过好在还是有一个人经常陪着我看夕阳。
就是那位同样孤寂的老爷爷。他会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板凳,慢慢走到我的身边,靠在我的桥墩上。我感受到他那干瘦的脊背在风中颤抖。其实我的身体和他差不多干瘪了,只是我自己看不到而已。他的目光时常注视着大山,像是要把山看透一般。我知道他在看村口的山路。
男孩每个暑假都会回来,老爷爷的眼睛总会放出闪亮的光芒。我在睡梦中都会为他高兴而醒。直到有一天老爷爷也离开了,自此我就真的是孤单的一座桥了。
叽叽喳喳的鸟叫拉回了我的思绪,让我有些烦躁。不好的预感在我的心中堆积已久。
几天前再次见到男孩时,他已经长大了。他的样子像及了我的主人。只是他看待我的目光有些冷冽。
是啊,我的模样早就被风雨侵蚀的面目全非。我觉得我要离开了,只是替我的主人伤感。如果我消失了,世上还会不会有人记得他的才华。
然而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某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我的身体感到一阵剧痛,当然其实也没那么痛,因为我已经老到感官都退化了。我极力扭转身体,想看看少年的样子。一座转身的桥——当我尚未完全把身体转过来时,我已经开始下坠了。一瞬间,我被那些坚硬的岩石撕裂戳穿。
在模糊的视线中,我仿佛看到我的主人向我走来,而那个少年他会在这建一座什么样的桥呢?
�����Et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