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们专门地往那个地方去,说好了是要去看喜鹊的。过天桥的时候,小黑跑在很前面,周周在后面追着,我推着她的自行车走在最后面。下面站了一位男子,手里拎了个塑料袋,正在打开一盒鲜奶,准备饮用。看了那情形有一会儿,辨认出是自己的一个同学。
打过招呼后,两个人一起往前走一段。往前跑的周周跑回来了,小黑跟在后面。同学要把他取用了一盒后的那排剩下的两盒给她喝,她看看,没有表示,我替她回答:不用了。同学进超市是专程去找一个灯管的,灯管买到了,两排鲜奶是顺带的,一排够交差,一排是富裕。
小黑带头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路上有一些车辆,对面的公园里很多的人在活动,给它拴上绳索,以免扰着别人。先前,在上到天桥的那个拐角,小黑抬起左后腿撒尿的时候,刚好是从对面走过来的几个人的脚边窜过,有个小女孩大概是怕狗,她爸爸赶紧把她抱起来。
站在十字路口,挥手再见。我们往前过斑马线,同学往左边过斑马线。牵着小黑往右手走,因为前面有个人牵了一条大狗,小黑想要跟上去。跟着,跟着,经过前面一个拐角左拐后,往前再走了几步,见到了前面那只大狗。决定让小黑去追,把绳索给解掉,让它自由跑。
小黑往前一阵猛跑,眼看着像是要追上前面的了,却在半道改变了方向,右拐横过了马路,在马路对面顺着灌丛,往前跑。明白了,它这是要去到那个地方,那个花贝和其他猫总待在的地方。猫,没有见到一只。我们原本计划的行进方向却被它的这一突举而彻底地改变了。
前面是一个丁字路口,周周学校的对面眼下是一块工地,轰隆轰隆,是建筑设备发出的大声响。从学校的门口过,绕着学校的围墙往前走,等我们转到一个拐角的时候,见到了对面的坡上,很多雕塑的狗和真正的狗,在那一片草地上。我说我带小黑过去,看一看就走。
周周骑着车也过了马路,跟上来。在那里待了很久,小黑没有跑进那很多狗在的草地,只在边上的小径上,跟着我。周周跑进那片草地,坐在了一只雕塑的狗的身上,观赏着周边的那些真狗。我站在小径上,朝着周周在的方向,打量着那片草地上上演的狗和人的互动。
有一位年轻女子,牵了一只狗来到了一只雕塑的狗的身边。她想要让那条真狗,乖乖地坐在假狗的身边,她好在前面,给它们拍一张她想要的照片。她把真狗安顿好了,她走到了它们前面,她举起了相机。等不到她瞄准,那条狗已经起身,变换了姿态,让她没法拍了。
如是三番,直到她的一个同伴上来,同伴帮她管住那狗,她去到前面拍,这样一来,就多了一个人在镜头里,为了让人从画面上去掉,她们两个试了好多次,一个蹲在前面,另一个先蹲在狗的边上,然后走开,好让前面的拍。每一次,那狗都在边上的人走开时也要走开。
她有没有拍到她想要的照片呢?很大的可能性是没有。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觉得好笑。以前有无数次,见到小黑的某个姿态是如此的美妙,想要把它冻结下来,等真的把手机握在手上了,想要去瞄准,想要去捕获,结果就像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徒劳无获。
这一幕退出画面,镜头里现在是两位比周周大些的女孩,带了一条毛发又黑又亮的狗,个头比小黑大一些。它在草地上自由地跑,当它跑回到两个女孩的身边时,其中一个总会弯下腰去,用手轻轻地抚摸它身上的毛发。它像是迷上了另一只狗,一次又一次地追逐过去。
做出要骑上身去的样子,身下的那只狗对它的这一举动倒是不管不问,那个女孩见到了,总要快步上前,将它喊开,一面抚摸它的毛发算是安抚,一面说出“你要是下次再这样,就把你拴起来”作为训诫。它像是很听话,每次都乖乖地好了一会;它像是很健忘,没一会又重犯。
夕阳照射在周周的背上,她在看着她眼前的那些狗和那些人的一举一动。不时有牵着狗的人从身边过,有时是两位女子,有时是一对男女。小黑就在自己身边,有时呆坐在地上,有时在周边的草地上跑跑。那片草地上,有两只差不多一样的大狗,在和男主人玩着游戏。
一只狗的嘴巴里咬着一只小球,另一只狗的嘴巴里咬着一只易拉罐瓶。小球脱落了之后,主人会捡起再扔出去,让它们去抢;瓶子脱落了之后,主人会冷不丁地踢出去,让它们去抢。它们两个像是在接受专业的训练,它们两个大概是小黑选择不上那片草地的一个理由。
那一天,就在对狗的关注下,回到了家里。已经在家里了,周周才抬起头,眼睛看着眼睛地询问我:今天,你是一眼也没有看喜鹊吧?看着她,点头,称是,找理由:你怎么现在才提起?找借口:都是小黑那么突然地一变向引起的,本来我们一会儿就来到了喜鹊窝下面了。
哪有什么本来?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初始的打算落了空。头一天傍晚的错过,在第二天早上做了补救。早上出门的时候本来没有这个意思,走在路上的时候,才觉得可以变更一下日常的线路,跑去看看喜鹊。很快地来到了那个左拐的地方,空中传来了几声喜鹊叫。
抬头寻觅,眼前是一棵开着大红花的满是绿叶的大树,树梢上真的站立了一只喜鹊。那花朵有点像木棉,论个头论模样的话。那棵树实在不像是木棉树:木棉开花的时候,几乎是全身秃的,基本就见不到绿叶。打量了半天,确认它不是木棉树,而是一棵自己不认识的树。
再往前走,站在路边,抬头看着那棵大树上的那个大大的喜鹊窝,想要看看会有什么动静。就几分钟的事情,看到了:刚才立在这棵开大红花的大树上的喜鹊,飞回到了那个窝边上,然后进了那个窝,不见了。后来,一只大喜鹊从窝里出来,停顿了一下,朝远处飞去。
再过一会儿,一只大喜鹊从窝里出来,停顿了一下,朝远处飞去。后者飞去的方向与前者飞去的方向,显然不同。继续看着那个大大的喜鹊窝,想要看看有什么动静。比如:大喜鹊从外面飞回来了。没有看到。抬头,静静地看着那个大大的喜鹊窝,想象着里面有几只雏鸟。
想象着那两只朝远处飞去的父母,在寻觅着食物,准备带回来喂养那几只雏鸟。什么都没有看到,静静地站在那里抬头看着的时候,好像又看的清清楚楚:一对身为父母的喜鹊,在野外忙碌着;几只身为子女的喜鹊,在窝里玩耍着。想要看到身为父母的喜鹊飞回来,看它们一去一回要花多长时间。
还是决定在真的看到之前,走开了。无论那间隔是多久,它们一定会带着食物回来的。无论那间隔是多久,它们一定会把那些子女养大的。走开了,虽然没有弄清楚这一个间隔的确切时间,但是有了一份相信:那个大大的喜鹊窝里,大概率地是有了一窝小喜鹊。
被小黑带上歧路的那个傍晚,在路边走过的时候,我们见到了一个工地,和一个又一个的大坑。先前说了要搬走一些树的事情,已经做了多半。还有一些大坑在清理之中,不同于已经清理干净的大坑,基本上看不出原先在的大树的踪迹,除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残留根系伸向四周。
从在清理的大坑,可以看到先前大树的整个根部的情形,看到那情形,可以想见:从这个坑移走的那棵大树,已经失去了生命力,没可能在另一块土地上继续存活。看到那些清理干净的大坑时,觉到的是一种净化的美;看到这个正在费力清理的大坑时,觉到的是一种面对死亡的晕眩:就好像,残留在那里的,是一具尸首。
想起来一句话:人挪活,树挪死。想起来小时候受过的训练:每一棵树,都是一个生命,我们应该珍惜它们的生命。我能说什么呢?面对那一个又一个的大坑?但愿有一天,人们可以当每一棵大树,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但愿有一天,当街边的树木真的需要调整的时候,是以一棵为单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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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4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