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雨,滴滴答答的,有风呜咽的声音间或飘过,寒气从窗户缝不停钻进来,调皮的吻上我的脚丫,抚上我的脸庞,我一激灵,被冻醒了,翻箱倒柜找了双袜子胡乱套上那双像冰铁般的脚,却再无睡意…
今夜女儿不在这边,一个人睡这张一米五的床,总感觉太大了。要是女儿在,却又总是嫌小,有时候会猛不丁发现她横在枕头上,而我已快掉下床,有时候迷迷糊糊嘴边突然塞来一只胖脚丫,有时候半夜向她那伸手一摸,没人,待惊醒过来,却发现人家一个人滚到床尾,睡的正香,反正从小到大,很少有见到她正儿八经的睡姿,老妈说,这娃一点不随你,你小时可乖了,又不哭又不闹又漂亮又听话,人见人爱。那不随我,就是随他啰,千万不要随他,老妈气呼呼的…
老妈生了三个女儿,我是老二,她也有了三个女婿,我那大姐夫哥湖南人,会唱会跳,会挣钱也会花钱,半夜不见人影是经常的事,我那妹夫正好相反,不会说不会笑,每每来我家要么一坐半天,要么问一句答一句,相比之下,二女婿自然最讨她欢心,可是久了才发现她喜欢的二女婿会抽会赌,好吃懒做,一月可以上三天歇两天。老妈说,为什么别人的女婿都那么好,你们太没用,除了上娘家哭哭啼啼,就没一点本事治住男人…
我说男人要怎么治?像你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么?老妈翻翻白眼,差点吐血,再也不理我了。
我印象中,爸妈总在吵架,应该说我妈总在吵。大热的天,正割稻子,她可以赌气一睡几天,我们跟着爸爸去田里回来,还要做饭洗衣服,端到床头的饭基本上原封不动端回来。我不知道那几天她是怎么饿过来的,我甚至于怀疑是不是我们走后她又偷偷起来下了碗鸡蛋面。小时候总觉得爸爸很可怜,妈妈很强势,哭闹撒泼一把好手。可就是这样一个瘦小的外地女人(重庆嫁湖北),敢一个人去大队争回了我家的宅地权,其他的人就是敢怒不敢言,也是这样一个女人,养大了我们四个,并在家里很穷的情况下,供我们读书,给我们做鞋,那时候初中住校,一星期中途回一次带米带菜,米是用饭盒学校锅炉蒸,菜热天只能管一天,父母都会给点零用钱供我们买菜,别人一礼拜就两块,我却总有五块。她说这五块要管俩星期,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用了再说。买菜是极少的,学校对面就是一个咸菜厂,五毛钱可以买三顿的咸菜,剩下的钱都被换成了俩包子仨饼干四糖果,下星期一照样喊声妈,伸出手眼巴巴瞅着,手里便又多出五元。姐姐总说妈妈偏心我,妹妹也说过,村里人也说,同学也总羡慕的说,你妈真好啊!好吗?没觉得,这不她应该的任务吗…
不知不觉,我也当妈了,我依然跟她不是太亲,总感觉她太啰嗦,太古板,絮絮叨叨念来念去就是往日的事,我想跟她谈三毛,谈化妆,谈微信,总也谈不拢,可是我跟女儿能谈,女儿会告诉我三毛住沙漠,她有个叫荷西的男朋友,她会写漂亮的文字,女儿还会告诉我化妆要把眉毛画的黑黑的,嘴唇画的红红的才好看,女儿也会告诉我微信怎么发红包,怎么发视频,怎么语音聊天…这些自然都是我曾教她的,可是老妈却不知道,因为没人耐心的教过她,我总是在她一次次学不会不耐烦的来句算了算了,还不如一个五岁的娃儿,每每她也总是不吭声不吭气拘谨不安的转过身,像个做错事给我添麻烦的孩子…那个强势的老妈哪去了?
我推开老妈的门,她小小的缩在一张床上,像个婴儿,被子被紧紧的裹在身上。也不过才一米八的床,却看着巨大。她会冷么?她的脚会不会也跟我一样如同冰铁?我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我们该相互暖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