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下过雨的周末,找一清净之处,读一本好书,再惬意不过。
在浩瀚书海里搜寻着,陈忠实三个大字映入眼帘,便毫不犹豫的把他的这本《白鹿原头信马行》取了下来。
初识先生,是在大学时代。一本《白鹿原》,让我成了他的忠实“粉丝”。感动于他文字的细腻,惊叹于他故事的跌宕,更折服于他深厚的写作功底。但竟不知,他曾有过这样一段过往。
01
《白鹿原头信马行》一书的开篇,就讲到了陈忠实先生第一次投稿的经历。
十来岁的少年,背着一周的粗粮馍馍,从乡下跑到几十里远的城里去念书,在心理压抑、处处感到困窘的生活里,爱上了文学。
新来的语文老师布置的“自拟式”作文题目,让陈同学颇为欢喜。誊上自己写的小诗,静静地等待作文本下发的日子。谁知,终于盼来这一天,等到的却是老师在作文本上留下的一句——“以后要自己独立写作”。
内心备受屈辱的他,捱到下课便带着“满腔怒火”冲进办公室找老师评理。无果,便自此与老师陷入了僵局。课堂上不再举手发言,在校园或校外碰见老师,也是远远地避开。
直到另一次自选作文课上,陈同学写了一篇名为《桃园风波》的小说,得到了语文老师满满两页的评语和“比满分还要满”的作文分数。老师仍旧没有在课堂上对其进行表扬,而是在课后找到他,并提出要帮他将作文投稿的建议。
大喜过望的少年陈忠实,听闻老师要主动帮他誊写稿件时,瞬间冰释了内心积聚的疑虑。于是,第二天的语文课上,他又主动举起手来。
原文中如是写:
“第二天的语文课,车老师的课前提问一提出,我就举起了左手,为了我的可憎的狭隘而举起了忏悔的手,向车老师投诚……他一眼就看见了,欣喜地指定我回答。我站起来后,却说不出话来,喉头哽塞了棉花似的。自动举手而又回答不出,后排的同学哄笑起来。我囧急中又涌出眼泪来……
我上到初三时转学了,暑假办理转学手续时,车老师探家尚未回校。后来,当我再探问车老师的所在时,只说早调回甘肃了。当我第一次在报刊上发表处女作的时候,我想到了车老师,应该寄一份报纸去,去慰藉被我冒犯过的那颗美好的心!当我的第一本小说集出版时,我在开着给朋友们赠书的名单时又想到车老师,终不得音信,这债就依然拖欠着。
经过多少年的动乱,我的车老师不知尚在人间否?我却忘不了那淳厚的陇东口音……”
……
不知怎的,读着读着,我的眼睛居然出汗了。
或许是因为,如今为人师的我,也曾如此这般“伤害”过某颗幼小而脆弱的心灵吧。
02
那时候,我刚迈上讲台不久,在布置下去的第一篇周记里,发现了“非同一般”的一篇作文——通篇非但没有一处语病,连表达水平也远在同龄人之上。于是,我凭着自己的主观臆断,在极尽表扬之后,写下了诸如陈忠实的语文老师最初留给他的“以后要自己独立写作”一般的话语。
事隔几天,在和孩子母亲的一次交流中得知,那个被我“误会”了的女孩,因为这件事,闷闷不乐了很久。好在,孩子母亲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当即告诉孩子:“这是老师对你的最高评价。”
再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我发现的确是自己误会了一个在写作上颇有天赋的孩子。于是,找到她,真诚的道歉、沟通。看到她在课堂上越发活跃地举手发言,我知道,她释然了。
回头看,在走上教师讲台的一千多个日子里,这似乎只是微乎其微的一件事儿。可能,连当事人自己都已忘记,生命中曾经有过这样一段插曲。但谁知道,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再次记起呢?
比如,今天的我。
喜欢的电影《千与千寻》里有句话:“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忘记,只不过是想不起而已。”
此刻,我再一次意识到:为人师,务必谨言慎行,说话、做事要有理有据,万不可“一刀切”。
03
多年之后,那个曾被老师误解的、生活窘迫却又执拗的陈同学,成了蜚声文坛的大作家。当这个作家过了“知天命”的年岁再回顾整个生命历程的时候,只是觉得:所有经历过的欢乐已不再成为欢乐,所有经历的灾难挫折引起的痛苦也不再是痛苦,一切,都变成了只有自己可以理解的生命体验。
同时,他还给进入花季的朋友致以这样的祝贺:
“无论往后的生命历程中遇到怎样的挫折怎样的委屈怎样的龌龊,不要动摇也不必辩解,走你认定了的路吧!因为任何动摇包括辩解,都会耗费心力耗费时间耗费生命,不要耽搁了自己的行程。”
白居易在诗中写道:
宠辱忧欢不到情,
任他朝市自营营。
独寻秋景城东去,
白鹿原头信马行。
这是先生生前很喜欢的一首诗。他每有一篇文章写成,那种愉悦,大抵与白居易纵马原上的心境相似吧。
一生都致力于写作的人,哪怕到了生命晚期与病魔抗争之时,依然笔耕不辍。
这样的先生,这样一位有故乡情怀的作家,着实令我敬仰。
那么,日后,遵照老先生的嘱托:去经历、去体验,去走想走的路、去过想过的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