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我解除隔离,离开酒店的日子啦!不再是随身码红色的危险人群啦!
520,真是个解封的好日子。想想自己回来已经整整两周了,回国那日的一切却依然历历在目。身边人都说:挺好的,体会一下,这个经历,你能吹一辈子呢。也是,不过这种经历真的一次就够了,老天保佑,可再也别让我碰上个能吹一辈子的事了。
长话短说,网络上也很多人写了详细的隔离流程之类,我只想大略记录下自己特殊的一日和当时的内心感受。
留学今年毕业,是巧合,也是缘分,让我遇到了这样一件世界级的大事件,参与其中,受益其中。
当疫情开始的时候,还没有买机票,一天天看着形势越来越严峻,票越来越少,可毕业收尾的工作还没有做完,需要一趟趟往学校、银行、区役所跑,但国外疫情前期不受重视,三四月份了,马路上连戴口罩的人都很少,尽管归心似箭,却又不敢出门。
每天躲在家里听着新增人数的暴涨,说来好笑,最大的恐慌居然不是怕感染,是怕会没有机会回家。
有人劝我别急,等稳定了再说,我开玩笑说,“不行,我死在外面怎么办?”大约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句玩笑的重量。
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不远游不知道,孤身在外,论谁都会想家。当事关生老病死,这份被放大到极致的迫于归家之情,更多的也许并不为了我自己而已。
买到机票后的每一天,都捧着手机查航班,就怕被取消,也的确被取消了好几次,也许是大家都想回家了吧。僧多粥少,又突如其来,除了耐心和运气,没有别的可以依赖。
我留学的日本和世界上其他国家一样,为控制疫情,开通国际航线的城市只剩下了两个,我在的城市没有国际线,早早的将租的房退了,买机票去大阪的酒店等飞。
特殊时期,做什么都不是很方便,一个个酒店辗转,后来到了国内隔离酒店那晚才发现,短短一周里,我拖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已经换了第四个住处。
起飞前的最后一晚,我直接住进了机场内的酒店,就想减少“万一”的发生。当天一早7:00,就退房出发了,除了我这趟航班check in的队伍排得满满当当,机场其余地方都空空荡荡的,连工作人员都很少,单此处大排长龙十分显眼。我戴了两个口罩,因为实在太热了,护目镜一直拿在手里,只戴了普通眼镜,怕额温升高,会被禁止上机。
周围的人多数都保护得很好,连帽的防护服,口罩,护目镜,手套,每个人都在叫热,手里的护照几乎都用来扇风,测额温和核实身份的时候,还得一次次解开脑袋上的装备。
之后就是不断地排队,不断地等,安检等,候机等,上机了还是等,待到飞机起飞,已经过了6个小时。
6个小时,几乎没有人吃喝。
很庆幸自己回国是短途,空中才短短2个小时,就降落上海了。飞机飞得很平稳,偶有气流也没有什么大的颠簸,只是机内坐满了人,一排十个人的波音大型飞机,竟然座无虚席,空气质量可想而知。
降落后,机舱门迟迟未开,因为要配合防疫部门的检查,所以下机的人也要分批,我坐在机尾,继续等,到我最后一批下飞机,又过了1个多小时。
上海那日微微有些下雨,幸而气压不算低,下飞机的那一刻,身上还能吹过风,让人能短暂地喘个气。
之后就是入境前检查,说实话,真的很痛苦,初夏的南方,长袖长裤,口罩护目镜,背着随身行李,还刚空着胃乘过飞机,热,闷,累,饿,渴,总之整个人都很不舒服。
心里只能想着已经到国内了,再坚持一下,到隔离点就好了,跟着队伍听着指示不断移动着。
机场的工作人员防护都很到位,包得密不透风,还要不停做说明和解释,我没忍心多看,想来都很难受。
连续不断地流水线作业,填资料,问细节,核对身份,领取试管,挨个采样……环环相扣,马不停蹄。各处写着“欢迎回家”的字样,这个时候看到,还没有什么实感,匆匆一眼,就继续去下一个点排队。
一直到顺利入境,找到自己的行李,人已经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了,除了必要的手续,多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是跟着地上的箭头不停地走。
隔离后留沪和转机的要分开登记,留沪的根据住址所在区的不同还要细分,大约转机也要根据目的地的不同而细分。
顺着走到写着“普陀区”三个字的桌前,报上地址,分到酒店,座位上两个小哥说:大巴要晚上8:30才来,还有很久,你先坐后面的椅子上休息休息吧。
这时,才发觉,大概是各自归位了的关系,周围人少了许多,不像刚才人山人海且都脚步匆匆,自然闷热也散了点,听说隔离后还要转机去全国各地的另一边人更多些。
我是尘埃堪堪落定了,坐到对面的位置上,静静等着,行李都堆在了行李车上,至少身上的重量卸下来了。
大家紧绷的情绪都稍松弛了点,无意中听见一个工作人员说,之后还有一班国际航班,让所有人乘空档的几个小时赶紧休息一下。
想到刚才这一轮要再来一遍,我浑身的细胞都散发着浓烈的排斥。不敢想抗疫的工作人员要在这里待一天,一天,又一天。迎着归国的乘客一波,一波,又一波……
不亲自体会真的很难理解,这种状况下,在做好自己本职工作的同时,还能对你说一声“欢迎回家”,有多不容易。
普陀区的两个小哥真的很温暖,自己休息的同时,给我拿来了一件雨衣,说一会儿上巴士穿,大概知道我们一天都没有机会吃东西,又拿来两块好丽友派,一盒华夫,一瓶水,还说:不好意思,我们也没有准备饭,你随便吃点,不够还有。
看样子,这是他们自己备着空闲的时候填肚子的。
那个时候,我已经将近10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很感激地收了,周围几乎都没有人,几分钟前工作人员也才拿着设备消过毒,就松了松口罩,吃了。
但是饿了一天,实在吃不下很多甜食,把好丽友派吃了,留了水,那盒华夫我又还回去了。
小哥没有说“欢迎回家”,一天的疲惫也仍旧积在身上,可此刻心里却不自觉轻松了很多,刚刚开始有点已经回国了的实感。
等了大约3个小时,坐上了去隔离点的巴士。开了1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下车前,照例等着工作人员先进行消毒和准备,此刻我又一次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巴士上三三两两的其他人好像也是如此,沉默地坐着,一边一次次挑衅着自己体能和心理承受的极限,一边看着车窗外熟悉的一套套防护服,背着消毒液一遍又一遍地喷。
支撑我等待的是“进酒店就好了”的念头,那么微弱,却是我仅剩的了。想起小时候体育课耐力跑,那种快到终点时的窒息感。充斥全身的不是眼前只需跨出的二十米,而是已经在身后的七百八十米。
下了车,拖着行李箱和书包,排队入酒店,登记的医疗组工作人员语速比在机场的快了很多,听得出他声音里的疲惫,毕竟,已经快要22:30了,大概也连续工作了一整天。再三确定了我理解了他说的话,最后还是很认真地对我说了一句:欢迎回家。
不知为何,这句略显沙哑的“欢迎回家”,不是今日听到的第一句,也不是看到的第一句,甚至不算温柔,不算耐心,却听得最为真切。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