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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知道这事的每个人都说，常宝良遇到的是个女骗子。
可宝良自己还是不这样想。
那些心田被浸润过的感动是真的，如同一片被春风抚摸过的树叶，虽然风过无痕，但树叶总归和先前不一样。
01
跟着阿敏连跑几家楼盘，常宝良学了不少专业名词，知道容积率低、公摊面积小的是好房子，一楼带院最有升值潜力。
宝良的手机里存了一堆楼盘信息。
不过，以他手头存款，想在市区买套户型好的一楼带院，可能性约等于零。
先前，宝良在微信上问阿敏，如果只能在位置和户型中择一，要选哪个？
阿敏回了个“在搬砖”的表情，就没了回音。
大约的确在忙。
宝良知道附近写字楼中进进出出的，个个学历高、能力强，工作节奏快得很，阿敏身处其中大抵没空回信。
宝良小时跟着父母来店里时，旁边还是片绿地公园。他上到高中，CBD才建起来。宝良见惯早出晚归的精英男女是真辛苦……可消息发出去没收到阿敏回音，不由就生出忐忑来，总疑心阿敏不满意。
宝良忘记在哪里听过一句话说“成年人不做选择”。阿敏生得好，当然有不做选择、既要又要的底气。谁不知道这时代美貌就是生产力呢？像阿敏这样好看又能干的姑娘，宝良先前只敢偷偷瞟两眼，压根不敢肖想。
他读书上学时脑瓜不算聪明，高中没毕业，父亲意外离世，他便接手了父亲留下的生煎铺子，钱挣得不算多也不算少，总归赚的是辛苦钱，说出去不算体面。
没和阿敏处之前，常宝良相看过七八个。都是阿妈拜托街坊邻居介绍来的姑娘——
售货员、服务员、幼儿园老师……穿得时尚，学历不高，工作对他们来说职场打拼的心气儿。连长相似乎都有几分相似，头发长过肩膀，脸涂成雪白，眉毛画得又长又弯，眼神轻飘，指甲上画着花。
阿妈说，能干的姑娘心大，爱瞎折腾，过日子，还是老实安分的好。
宝良起初去相亲时并不抗拒。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点什么，脱下油渍麻花的围裙，头脸洗得清爽，再换上熨烫妥帖的休闲衬衣，倒有多半时候，被人瞧上。介绍人兴冲冲来说好消息时，宝良却把头摇得坚决。
实在是哪个也喜欢不起来，半点提不起劲儿。
阿妈眼里这些“老实”姑娘所关心的，不过是他家房子在哪，铺子每天赚多少，其它也没什么可说。面对面吃饭，有一搭没一搭地没话找话，要么八卦新闻，要么家长里短。
宝良不能想象，往后余生都要过这样索然无味的日子，他知道生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正因平常，所以日子里还是要有些真心的笑吧。
阿妈总看宝良摇头，皱惯的眉头锁得更紧，起初是一声接一声叹气，后来，就也斜眼睛，不阴不阳地拿话刺他，“写字楼里进出的那些能看中不？甭看人家到铺子里买早点时笑眯眯的，客客气气一口一个小师傅叫得脆生，人家个个脑筋转得快着来，只怕瞧不中你这高中没毕业的憨脑壳！”
偶尔闲下来，他的视线的确会偷偷跟随另一些气质优雅摇曳生姿的背影……可被阿妈直不楞登地揭穿，宝良控制不住地耳根发烫，心里着恼！
所以，阿敏刚在微信里说喜欢的时候，宝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四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回，半夜还捧着手机。聊天页面不停点开、关上，生怕阿敏再补发一条消息，说是“发错了人”。
和阿敏恋爱的事，宝良跟谁也没敢说，怕有一天美梦醒来是场空。
02
三月二日，早七点一刻。
生煎铺子这个时间最忙，里里外外坐满人。送娃上学的，赶着上班的，门里门外也都是人。
围裙底下虽然是半袖T，宝良还是额头冒汗，两手端着托盘，团团转着往各桌送生煎，蛋黄的、鲜肉的、蟹粉鲜肉的，荠菜鲜肉的……
有个盘边贴着桌号有点模糊，他只低头半秒钟，不承想就闯了祸。
先嗅到一缕暗香，意识到眼前有人，再抬眼看时，已经和背着坤包的姑娘撞在一处。
宝良脚下虽急刹了车，可盘中两个油汪汪的生煎，却毫无眼色地顺着惯性飞出盘子。
宝良有心跟着去抓，手伸到一半……那生煎直接“吧唧”一声，落到姑娘的胸口，在鼓绷绷处停留一瞬，又顺着地球引力的作用，滑过米色套裙，留下长长一道油渍，然后，才落到地上，滚至宝良的脚尖，慢吞吞晃了两下才停住。
姑娘被这突发状况吓了一跳，“哎呀”一声，连退两步。
宝良的视线从地上生煎转到姑娘胸前，油渍的起点刚好在高处，显眼得很……不对，看的地方不对，意识到这点，宝良的脸“唰”一下烧起来。
宝良心虚地瞟向姑娘的脸，恰对上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仿似会说话，在说着无奈和埋怨。
初夏的晨光虚虚从姑娘背后照过来，给她打了一圈轮廓光。她的头发乌黑，全部梳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秀挺的鼻、圆润的腮、小巧的尖下颌和微上挑的眼角……身段纤秾合度。
宝良搁下盘子，无意识地搓手，一叠声说“抱歉”，但接下来要说什么，倒迟疑起来。
他不懂女孩子的衣裳，只知道CBD上班的女生穿的大都高档货。如果要他赔一件衣裳，所以，这赔偿……该怎么说？
后厨里的阿妈又扬声唤人。
宝良回头扫了一眼，新出锅的生煎在窗口堆了好几盘。
“去忙吧，”姑娘扬扬眉，十分干脆，“不怪你，是我走得太急。一点油渍，干洗没问题。”
竟这样好说话？宝良心中先是一松，更觉抱歉，连忙开口说，“也怪我正好低了头，干洗费我来出。”
宝良诚意十足，姑娘也爽快，互加了微信，说好到时干洗费的账单发给他。
就这样，与阿敏相识了。
03
阿敏没给他发干洗费账单。直接留言问，干洗费换两份生煎，行不行？
怎么不行？店里每天都有四种生煎，宝良亲自到后厨装盒。猜测她会喜欢牛肉芹菜的，还是蟹粉鲜肉的？今天的虾皮猪肉点单也不少……四盒摞好，又分别打包白果粥和红豆粥，出了巷口，右拐八百米就是CBD，他犹豫着要不要自己跑一趟。
抬起胳膊凑近鼻端嗅了嗅，还是叫来外卖小哥。
地址是租金最高的那栋写字楼。宝良知道，能在那栋楼里上班的，不是名校就是海归。所以，阿敏就是足够优秀的少数姑娘。
外卖员提走四份生煎，宝良看看手机里V名“如沐春风”的头像——草原上一棵亭亭的树，出了半分钟的神。脑海中模糊闪过一个念头，这名字真是好听又恰切。生得好看，却没有漂亮姑娘的矜持高傲，讲道理又随和。只是，自己的生活半径中，遇到她实在属于小概率事件。
晚九点，宝良正看小说，手机里一棵树的头像在闪，他的心跳不由漏掉一拍。
“送了四份还赠粥，老板这单生意，亏大了呀！”
宝良有点不好意思，抿抿嘴巴，想了又想，才打出一串字，“店里做了四种生煎，不知你爱吃的是哪种。”
“哪种都很美味！你做的？”
宝良发了“嗯”的表情。
“会做饭的男生最有魅力。”跟了一个大拇指。
宝良眼前浮现阿敏样子，惊讶中瞪大的黑眼睛，扬起的长睫毛，不觉脸颊发烧，该谦虚两句，还是说点别的？
幸好，阿敏主动转了话题，“经营一家铺子很辛苦吧？”
“还好。起得虽早，下午可以补觉。过了早餐时间就不用一直守着，店里有雇人帮忙。”
“晚上呢？也要忙？”
“第二天早上用的面团准备好，就没事了。”
“那赚钱比我这种‘牛马’轻松！还在加班中……”一个呜呜流泪的表情后，跟来一张PPT截图，英文多中文少，宝良大约看懂这是份项目推广计划书。
他看看手边的《倚天屠龙记》，涌出一丝莫名羞耻。不过，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样大，不承认也客观存在，犹豫再三，还是拍下小说封面图发出去。
阿敏秒回，“呀！你也爱金庸？”
不等他回答，又发来一个拥抱的表情，外加三个大大的叹号，“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哪一部最喜欢？估计就是倚天，特羡慕张无忌吧？”
“当然不，我最羡慕郭靖。”宝良说的是真心话。
等阿敏发来“赶工了，回聊。”几个字，已经是两个钟头以后。
所以，那一晚聊得痛快极了，让宝良更开心的是“回聊”二字。
“回聊”并非客套话，从那天起，俩人每晚都在手机上聊天。
金庸、古龙、梁羽生，小时候的零食，印象深刻的歌……宝良慢慢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曾有过这么多想法……铺子里的人来人往也开始变得有趣：
外地人吃生煎，有的“啊呜”一口，直接咬下去，烫得龇牙咧嘴，要吐不吐；本地人有的喜欢先用筷子戳两个洞，有人喜欢小心翼翼咬开小口放热气；只吃皮不吃馅的还为数还不少，有个四五岁的女娃娃跟着奶奶来店里，却口口声声要给妈妈打包一份带回去，奶奶苦笑答应，转过头小声嘀咕“喂不熟的讨债鬼”……当阿敏津津有味地听他讲，宝良就有了一双会发现的眼睛。
04
说得再投机，宝良也不断提醒自己，俩人关系顶多算个聊天搭子。
“搭子”是网络时代新名词，干什么就找什么搭子，筛选方便，一拍即合。
宝良不敢想太多，更不许自己对俩人关系有期待。他只盼望这样的“每天聊天”能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不过，事物的规律之一，就是量变要发生质变，这是规律。
清明前，宝良给父亲扫墓回来情绪低落。阿敏恰好来信息，问他在干嘛，他说有点难过。
阿敏说，“我在江边看雨呢，要不，你也来吧。”
暮色苍茫中，细密的雨丝被风吹得飘忽，落在江面，荡漾出无数轻雾似的涟漪。
雨天，没有游客。莲心亭下只阿敏一个人，穿了件灰色外套，两手插兜独自伫立，背影和暮色连出一片孤寂。
听到脚步，阿敏转身冲他笑了笑，眉眼清俊朦胧。连着背后苍茫的水和天，仿佛站在沉郁的梦境里。
父亲刚走的那半年，宝良总在这样灰蒙蒙的梦里奔来跑去，好像有人在抓他，明知是梦，却挣不脱，醒不了。
父亲走得突然，妈妈只会没完没了地哭。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悲伤都来不及，先得应付父亲留下的摊子。茫然不知所措，如兴兴头头赶路的旅人猛然间一脚踏空。
“我那时在班里排名中等，差不多能过二本线，考师范大约是没问题的。不过，我妈说，她一个女人不能露头，做不了主，铺子还得我来撑。还有，就是我考上大学，毕业当老师，还不如卖生煎赚得多。”
“然后你就放弃读书，辍学了？铺子很难干吗？”
难干吗？巷子里的店，一多半是女老板，难不难其实也分人。
“很遗憾吧？”阿敏轻轻叹了口气，侧过脸看向他，目光如水温柔。
没有人这样问过宝良，对于他还没肆意过就戛然而止的学生时代，亲戚们安慰他的话很一致：“考不了985，早点赚钱也好”；“你妈现在只能指望你顶门立户了”……所以，是遗憾的吧。
沉默半晌，他叹了口气说，“也是自己的选择，是我点头同意退学的。”
就是这个时候，阿敏转身面向他，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那时你还是个大孩子呢，其实没得选，不过人就是要向前看，往前走的路我们自己说了算。”
宝良第一次与姑娘相拥，轻轻的，温暖、柔软、淡淡馨香，并无一丝暧昧，却让他的眼睛有了湿意。
宝良再次想起阿敏的V名，如沐春风。
05
那个温暖的怀抱是一枚火种，种进宝良心里。后来，火种点燃，火势变大，却因阿敏实在很会鼓励他。
过去三十年，宝良在妈妈那儿得到的赞美，都不及认识阿敏一个多月收的多。
稀松平常的事，到了阿敏口中，也很了不起——
会做生煎是厨艺天赋；只会做生煎是为人踏实；端盘子跑堂是勤快；不玩手游是有定力；每天起得早是努力；下午定点睡觉是规律作息；不刷短视频是有品位；爱看武侠小说是有情怀……
夸的宝良纵然使劲板脸，还是忍不住天天翘嘴角。
“阿敏，听你讲话，心情老好！”
“我讲的可是真心话，”阿敏说，“还有一句没说呢，现在，会脸红的男生可太少啦！”
脸红？和阿敏在一起，的确常常脸发烧，被夸得……他发了“窘迫”的表情。
“可我好喜欢。”
喜欢？宝良的脸又烧起来，是喜欢看人脸红？还是喜欢……会脸红的自己？
他打了个“？”。
“我喜欢你。”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如烟花炸在宝良的心里，炸得他讷讷不能言，以为自己在做梦；炸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汹涌澎湃各种念头。
先是担心阿敏是发错人，又害怕自己会错了意，凌晨模模糊糊的梦里，他追着阿敏跑，怎么也抓不住她的衣角……幸好，隔天阿敏约他江边散步，天高云淡微风轻拂中，承认确实对他有意。
“我配不上你。”宝良说。
“谁说的？我就喜欢你身上踏踏实实的烟火气。”
06
和阿敏手拉手在滨江大道边的樱花林散步时，未来的丈母娘给阿敏打来视频电话。
阿敏拿着手机晃悠悠地走，一不留神将宝良也框进镜头。
丈母娘团团脸，慈眉善目，眼尖瞅见宝良，就一叠声追问，阿敏简单介绍了他，宝良就伸长脖子叫声“阿姨好”，打了招呼。
丈母娘笑嘻嘻地夸“好精神的小伙”，又嘱咐阿敏说，乖囡啊，五一休假，带小常一起回家玩两天。
阿敏偏偏不接茬，扯东说西，顾左右言他，说着说着，还落后宝良两步，小小声换家乡话又聊了两句。
宝良看着枝头樱花出神，捕捉阿敏的声音……他挺好的……踏实，上进……嗯，不着急呀……晓得啦，人心隔肚皮……晚风温柔，层层叠叠的樱花瓣抖抖瑟瑟，带着宝良的心也跟着颤巍巍、晃悠悠。
阿敏挂断电话，紧走两步赶上来，白生生的小手挽在他的臂弯，肩并肩走出几十米，宝良终于没忍住。
期期艾艾地开口，“阿敏，你不打算带我回家见父母，是不是……是不是感觉我没啥本事，拿不出手啊？”
阿敏“噗嗤”一笑，笑盈盈斜睨他一眼，“瞎想什么呢？你高高大大，看着就有安全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和你一起过日子，才有归属感。”
归属感？这词宝良听过，可具体是怎么个意思，还是有点茫然。
“就是说，你在我心里，可比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职场精英靠谱多了。我心中的家，不在于房子多大，装修豪华，重要的是有人一直在等你，有人才有家。”
一句话让宝良心花怒放，雀跃之余，胆气壮了了好多，委屈地质问，“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带我回家？”
“我们家乡的规矩，男方第一次登门，要亮房本给女方亲戚们看，证明自己有实力。咱俩才认识多久啊，总不能一上来就跟你谈买房的事。而且，我现在手头只有两三万，本想着等年底发年终奖，凑到二十万再约你去看房。”
宝良瞬间释然，一颗心如同浸在春水里，荡漾着满心感动，“不用等年底，不用你凑钱，我们明天就看房。”
他心急的样子逗得阿敏眉眼弯弯，踮脚凑过来轻轻一啵~
07
“老家那边都说，老人、小孩要多接地气，身体才好。”
阿敏这话很有道理，宝良也听人说过。
虽然房价下滑了不少，可在主城区，一楼带院还是稀缺房源，依旧价值不菲。连看了几天房之后，这个早上，宝良给阿敏发了条微信——
“阿敏，你觉得，位置和户型哪个更重要？”
阿敏大半天不回信。
宝良提着一颗心在铺子忙里忙外，隔几分钟，就看看手机屏幕。
阿妈眼神狐疑，仿佛看出点什么，打量他老半天。宝良不打算现在公开阿敏的事。她没主心骨，又喜欢跟人闲话，说早了，她肯定担心这个操心那个，半点建设性的意见都给不出，只能添乱。
下午四点，阿敏终于发来一句语音留言，“远一点怕什么，现在谁没事往外跑，呆在家里舒舒服服喝茶、追剧、看小说不香吗？”
宝良放下心来。如果不要求地段，可选择的房子就多了不少。
阿敏又发来一段话，语声小而轻快，“你觉得新区发展前景怎么样？听同事说，公司下个月就要在新区成立项目部，如果城里没有合适的楼盘，到新区去看看也行。到时，我申请调岗，上班比现在还近。只是……你要辛苦点，大约会起得更早。”
阿敏在规划他们未来的日子呢！宝良模糊地想，天天和阿敏在一起，真是近在眼前的好日子！心里甜到冒泡，直接拍板，“就去新区买看房，找距离你们项目部最近的楼盘。”
08
售楼处的冷气很足，人也少，大理石地光亮得像玻璃，反着光。
宝良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签字笔，视线落在阿敏白嫩的小腿和秀气的足踝上，不觉走了神。
那足踝的尺寸刚好能被他一把扣住，下意识捻捻手指，指尖仿佛还残留一丝肌肤的滑腻。
阿敏这会儿始终和销售就购房合同的条款抠字眼，一字一句都不放过。销售显然是个新手，被问得有点紧张，迟迟疑疑，连打了好几次磕绊，宝良忍不住有点同情她。
宝良嘴也不灵巧，被阿敏明媚的眼波扫上两下，经常也会结巴。昨夜，被阿敏带回她的住处时，宝良觉得心里
茶褐色的落地窗将日光过滤得又轻又柔，几点光芒溅到阿敏眼底，亮晶晶地闪耀。问得这样详细，看来是真喜欢这套房子。
“签字吧。”阿敏终于确认完成，将合同推至宝良手边。
“我们一起。”宝良在桌下握紧阿敏的手，语气坚定。
阿敏眨眨眼，笑盈盈地贴近他耳边，小声说，“合同还得拿回家让亲戚们看呢，写我的名字，怎么证明你的实力？等验证合格，什么时候加名都行。再说了，连你都是我的，一套房子算啥？”
宝良心花怒放，是啊，“唰、唰、唰”几页纸上都写上自己的名字。
付了首付，拿了合同，宝良牵着阿敏的手走出售楼处，心情和阳光一样灿烂。
阿敏还要回公司上班，跟他挥手告别。
“阿敏，你下周回家吗？”
“公司安排我去广东参加内训，两周之后回来。”
“哦。”
“公司内训，规定不许带手机，每天晚上，我会尽量抽时间和你联系。”
“嗯！好吧。”
“别太累，多休息，乖乖等我，回来后，带你去见我爸妈。”
“好！”
结局
宝良始终没能等到阿敏回来，微信发不出去，手机接不通。
买房之前那天，阿敏带他去过的住处，原来只是酒店式短租公寓。
每晚临睡前，他都点开一棵树的头像，试着发一条无法发出的微信，他也曾无数次在写字楼下徘徊，在雨天漫步江边。
八个月后，开发商交房，妈妈看到宝良手里的一堆材料和钥匙，才知道家里的钱都被拿去买了一楼带院的洋房。
她原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这会“腾”地站起来，手指着宝良质问，“买房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你自己说的，女人不能露头不能做主。”
妈妈瘪瘪嘴，偷偷瞟他两眼，不再说啥。隔了半天，自言自语嘟囔说，“可惜有点远。有个院子，倒也不错。”
她去了新区房子两趟，就带了一个爆炸新闻回家——
“听物业上的保洁说，小区里有十几个男青年，都是被女朋友骗到那边买房的。说是买了房子就结婚，结果购房合同一签，人跑没影了。正联合起来找开发商闹腾呢，可惜白闹，没戏，没骗钱没骗色，不算诈骗。”
宝良没有和妈妈提起过阿敏一个字，他把那段美好的时光和最后的戛然而止，写了个贴子发在网上，他怕日子久了细节会被慢慢遗忘。
路过的人都说宝良遇到的是个女骗子，只有他自己知道，帖子里那句“从没后悔遇见你”讲的是心里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