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下午 3 点的火车出差去,2 点钟要出门,我挑了个花费时间最少、最有把握的菜谱——老北京糊塌子,也就是西葫芦丝面糊饼,做给他吃。他喜欢吃简单的米饭炒菜,但我觉得太无聊,总想变变花样,他也就随我。——早知道,还是吃米饭炒菜好了。
我刷了昨夜的锅,拿一根西葫芦洗净了擦丝,他已经穿戴整齐,西装革履地坐在餐桌前。好不容易把丝擦完了,撒上盐,忘了搅匀,也忘了等西葫芦出水,或许不是忘了是心急;磕两个鸡蛋进去,加一点点鸡精搅匀,然后就舀了两勺面粉往里洒。没有面粉筛,用手磕着勺子边儿一点点均匀地洒上去,搅匀,再洒。还好面粉总量不多,不然我得洒到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期间他进来了厨房一两次,我假装镇静,everything goes well. 其实但凡他开口催我一次,哪怕就问一句不带情绪的“还要多久”,我都会很暴躁,不保证发生什么。但是他没有。
烙饼的过程很顺利,没出现想象中的糊锅,我的糊塌子在平底锅里可以自由滑动,当我颠锅翻面儿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是一个成功的大厨了。厨艺真是太神奇了,人类能把各种食材搭配组合通过不同的加热温度吃出这么多花儿来,动物们望尘莫及啊。就算你森林之王,站在食物链顶端又怎么样,还不是茹毛饮血,营养单一啊,都不知道给肉加点洋葱烧一烧是多么美味。我陶醉地想着,用锅铲铲掉锅边的一点嘎巴,呲的一声脆响,享受!
我的饼好就好在一点没糊,真的是软,嫩,鲜,盐味也恰到好处,缺点就是没烧熟。
阿诚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我从厨房解了围裙出来还说呢:“吃啊!尽你吃,不够我还可以再吃点别的。别给我留!”
我看他放了筷子:“怎么剩这么多?都吃完,这盘都是你的。”
阿诚:“我吃了一半,剩下一半给你留的。”
我看着饼:“哪有一半,我做了多少我能不知道?”
夹了两块吃了。生的。还能吃出面粉沙沙的口感。
我说:“你早点走吧。”
阿诚说:“怎么催着我走啊?我车还早着呢。”
我说:“小心误了车。早点到车站再吃点儿吧,你吃那点儿不行。”
我说:“对不起。”
阿诚:“有什么对不起的。别傻了。”
阿诚扣好大衣,背起了包。
阿诚走了。我从冰箱里取出四个菜包子八个糯米丸子上锅蒸了自己吃了。从冰箱拿丸子的时候我心也没在那儿,没完地往外拿,低头一看都快十个了,赶紧再放回去两个。平时我吃三个包子就够了,今天这是要撑死自己的节奏。可我往那儿一坐,一个,一个,一个地,把那么多包子和糯米丸都吃完了。原来我这么有潜力。
我想,刚才哪怕给他蒸几个包子和糯米丸也好啊,怎么就没想起来呢。他想吃米饭炒菜就给他吃呗,我到底是为谁做饭呢,是为了让他吃好,还是为了拿他练手艺啊?早知道,还是做米饭炒菜,就好了。
最近为了学做饭,我和他买了好多食材,每次去超市都四百五百地往家买,我照着菜谱做饭,上面的做法倒是不难,难得是把它要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食材买齐。照着新方子做了几天,还真有长进,基本都能吃,没出过重大事故。我切在案板上的声音也逐渐和谐起来了。
每次切菜的时候我就想起听人说过,听不会做菜的人在案板上发出的声音简直太可怕了。我以前也那样,轻一下重一下的,让人提心吊胆,过年上阿诚老家拍个蒜都能把蒜拍飞五六米远。我觉得做饭真的是一种艺术,神奇的技艺,无论读过多少本菜谱,吃过多少五星级把嘴养得多刁,很多事还是要到亲手做的时候才能明白。每种食材都有它的脾气,和谐的味道没那么容易。别看它们默默无言,任你宰割,煮出来不好吃,哪个步骤错了,自己想去吧。而一旦弄对了,味道对了,你就如蒙神眷,在心里感应到造物者的神奇。
我以为我爱的是做饭,等那个人走了,我才知道我爱的是做饭给那个人。我想像一个普通的妻子一样,让他吃上我做的饭,而原来这天下能做饭给丈夫和家人吃的妻子,都并不普通。
我想起冰箱里和菜筐里大堆的蔬果,兴味索然。
阿诚在的时候我经常跟他吵架,我嫌他是一个太爱开玩笑的人,而我是一个拿什么都当真的人,我觉得他肤浅,不深刻,老是拿我认真对待的事情取笑。在的时候烦他,可是一不在了吧,我觉得我的灵魂清静是清静了,可是太清静了,没个人在地上拽着我,我都要魂飞魄散了。
烧菜吧,饭菜的香气就是给神灵的供奉,保佑我们多几天风平浪静不打仗的日子。
也杀生,代表我们的罪孽,下地狱我陪你一起。
等待,等一锅粥自然成熟的时间。
菜刀在案板上咄咄,每一声都是留住你在这恋恋红尘的梵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