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出生在一个贫农家庭,虽然说是幺女,家里依旧没法供她上学,读了三年级就不读出来帮家里干农活,所以母亲常常与我讲起要好好学习,只有好好学习才能有所出息,这是他们那代人固执的想法,也是她的遗憾。
那时候可没现在的自由恋爱,都是媒人介绍相识的,母亲与父亲在的那条村隔了有好些距离,但媒人的力量就是足够强大,千里迢迢硬是把他俩扯上了关系,一来二去,相识没多久就生了我的两个哥哥。
到生我的时候,母亲已经算是高龄产妇了,那会她已经39岁,听说生我的时候,整整7个小时,我愣是不愿出来,我在想,或许我那时是觉得里面太过舒坦才不愿出来罢。后来问起母亲都那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就想起还要生一个呀,她总是略带伤心的语气说着,想生个女儿呗。
打我小时候就生起对母亲的印象,她是个不善言辞,温柔善良的农家妇女,在我小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看电视剧和去与人打扑克,她也不识字,常常拿着张报纸,戴着老花镜,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的数着,念着,看一会就不看了,因为她不懂。有时候我做作业,干着着急不会做,她也干着着急,我看看她,她也看看我,活像两只愚钝的猴子。
所以我恨她,她什么也教不了我。
记得在高三那年,我在房间读到一本关于教育的书,里面讲到孩子的性格对人生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因素,而家庭教育是占了绝大部分的。当时自卑敏感的我,看到那一段心里顿生怒火,两眼泛着泪光,冲出房间,左手里举高那本书,用右手的食指使劲的按压那一行行字,无力的哽咽嘶吼着,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我才成现在这样的。
母亲在厨房炒着菜,她被吓了一跳,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看到我的眼泪,就放下锅铲,关上煤气炉,向我走过来,用手轻轻的把呆呆蹲着啜泣的我揽到她的怀里,缓缓的摸着我的头,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说着,我的幺儿呀,压力太大了,压力太大了。
我真的恨她,恨她为什么不能对我狠一点,那样我就能名正言顺的恨她,可是她没有,她是个温柔的母亲,本来就弱小的她,却总是想要逞英雄,想要做我世界里的超人,想要给我她能给我最大的保护。
在我读幼儿园的时候,母亲那天带我出去玩,我们去坐公交车,但是车里人太多了,她牵着我使劲往后挤,那时候我还很小,身高只到母亲大腿的位置。她用大腿给我在众人面前做了个小保护圈,让我扶着旁边的栏杆,我也很听话,我用两只小手死死的抓着栏杆。
后来快到站的时候,母亲牵起我的手,准备要下车。但是司机没有停那个站,我听到母亲嘴里发出的声响,说了句,有下,但是太小声了,小声的连我也要听不见了。我抬起头用单纯的眼神望着母亲,母亲也低着头微笑着看我,更使劲的牵着我的小手,像是要告诉我,别怕,有妈妈在,别怕。
等到下一站,我们下了,母亲牵着我,往回走了整整一站。
后来再长大些,我心里的玩性开始生起,我想要跟母亲要零花钱,但她却只给够买吃糖的钱,我的小伙伴却有很多玩具,那时候很流行四驱车,陀螺和悠悠球,我看着他们玩,我自己却没有,所以就总是很郁闷,想着法子要买到那些玩具。
那时的自己没有想着说要捡个破烂,赚个钱去买玩具,第一起的念头就是偷钱,也不偷别人的,因为我怕被抓,所以就偷自家的。有段时间每每等到母亲把父亲今天赚的钱收起来的时候,我就找借口跟着她进房间,一来二去我就知道钱柜的钥匙放哪了,就开始了我的偷钱生涯。
但终究是瞒不住父母的,母亲知道后就教训我,我父亲还因此把我吊起来打,打的我那每晚做梦都是父亲追着我,要把我抓起来,脱下裤子,一只手拎着我的脚,一只手使劲的打我赤裸的屁股。
可我没那么容易被驯服,还是一样偷钱,嘴上说不偷了,私底下不过是想要父母减少警惕,我才好知道钥匙放哪。
有一天,我偷了钱正准备出去买玩具,母亲洗着衣服像是察觉了我的不对劲,就冲过来抓住我的手,问我是不是又偷钱了,我没理她,使劲甩开了她的手,冲下了楼梯去,正当我在转弯下另一节楼梯时,我看到母亲没有追我,她坐在了地上,哭了起来。
我呆了,我站在原地不动,她像个小孩一样,就坐在家门口,手不停的甩着,泪水沿着脸颊滴在了那双乱蹦的腿上,真的就像个撒娇的孩子,嘴里一直喊着,幺儿呀,你怎么养成了偷钱的习惯呀,你现在就偷钱,以后就得偷大钱,那你就什么都不会,就只会偷钱,以后坐牢该怎么办呀,我的幺儿呀。
我慌了,见到母亲这样,我也哭了起来,我走上楼梯来到母亲身边,从口袋里把钱掏了出来,伸向母亲,抿着哭泣的嘴跟母亲说,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偷钱了,你快起来吧,你不要再哭了,我错了,妈妈,我错了。
她没有立刻起来,还是在那里哭,后来在邻居的劝说下,她才缓缓的站了起来。自那以后,我再也没偷过钱,母亲也总会逢人就说起这事,说我幺儿有多孝顺,说我幺儿有多懂事。
后来上了初中,父母总是能吵起来,但母亲却不愿去吵,那时候家里有个收音机,父亲要是和母亲吵起来,母亲就叫我把收音机声音开大些,这样就能听不到父亲的声音了。
我那时候真的有些受不了他们总是吵架,我就骂了父亲,说妈都没吵了,你还一直吵什么吵。
等到第二天父亲出去工作的时候,我母亲就找我来谈心说,你不要用这样的态度对你的父亲,你父亲因为工作太累了,所以才这样的,毕竟他是你父亲,你要去尊重他才行。
我说我才不要,他总是欺负你,你越是这样他就越吵。直到那天父亲瘫坐在椅子上,我才知道其实父母都不容易。
父亲是个出租车司机,那段时间家里有个小超市,母亲每天早上56点就得起床做好早饭给父亲吃,然后坐公交去超市,打理好一切准备工作。
有一天晚上,父亲脸色苍白的瘫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连嘴唇都是苍白的,母亲这时候回到家看到父亲这个样子,眼里泛着泪光,哽咽着说了句,老爷子,我们去打针吧。父亲轻轻的摇了摇头说,痛,动不了,待一会吧,等不痛了就不要花钱了。
那一年他们都已经过了55岁了。
我看在眼里心里真的很痛,我一直告诉自己,我是不孝子,我没有出息,我根本没有做成一件事,没有考上好的高中,没有考上好的大学,没有拿得出手的技能和本领,一直以来都是得过且过,恍恍惚惚过了20年,却活不成一个人样。
就像我哥经常和我说的,你没有二少爷的命,却总想过二少爷的生活。
但是我的母亲却一直很是支持我,无论我做什么,她都支持我,我不知道是她不懂,还是她真的相信她幺儿会做出好的选择。
在我准备中考最后冲刺的时候,我们搬了家,母亲也没法去打扑克了,唯一能消遣时间的就是看电视剧。但是那段时间,只要我在家,母亲都不会打开电视,我就静静在房间里学习。
有一天晚上,我好奇走出房间想看看母亲在干嘛,发现她戴着眼镜在那里翻着一本养生的书在看,她抬头望到我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也想要识识字。
后来我回去继续复习,过了一会我打开房门偷偷往客厅望去,视线刚好到沙发的位置,看到母亲戴着老花镜,手里端着那本书,坐着睡着了。
可是自己不生性,到中考前一天,我心里还惦记着要不要和隔壁班的女生表白,那天晚上写了长长的一封情书,结果大半夜的,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眼看已经三点了。
我敲了敲父母的房门,母亲揉揉眼睛打开门,我低着头说睡不着,母亲就摸了摸我的头,让我和她一块睡。她把我搂到怀里,我头躺在她左手手臂上,她右手一会轻轻抚摸着我的背,一会轻轻的有节奏的拍打着我的背。
在拍打的时候,我仿佛回到了我最初不愿离开的家,心里很是安静和平稳,我蜷缩在一块,感觉母亲就是我的全世界,我微笑着缓缓回想着母亲一直以来的辛苦和操劳,从农村的一个小镇,和父亲夜以继日的精打细算和劳作,怀着冒险的冲劲来到广州,从零开始做起,到现在有一头家,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都要养老了,却还有个幺儿让你费神操心,我有多少的愧疚难以言表,但我却知道不管如何,母亲都会站在我身后,支持着我,慢慢的,我笑怀着对未来的梦睡着了。
记得那时候母亲总是受父亲的委屈,我就问她,你怎么就愿意跟了父亲呢。
母亲说,幺儿呀,你爸人很负责的,就是话比较多,容易得罪人,但是你要知道他供你读书是很辛苦的,你要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不要和你爸爸顶嘴。
所以我真的恨我的母亲,她没有实打实的告诉我什么大道理,但却通过切身实际告诉我一些做人的道理,就这么一个善良朴实的农家妇女,所有的付出,不乞求大富大贵,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丈夫能平平安安,一家人团团聚聚的,开开心心的就心满意足了。
我恨她,恨她没能让我完全把她给恨起来。相反的,我深爱着她。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母亲又何尝不是这样,口是心非的话我们都听到耳朵长茧了,我们开心伤心的事母亲都愿意与你一起承担,哪怕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你还有母亲,有她做你世界的堡垒。
不是说母亲有多坚强,有多无敌,而是说母亲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完完全全信任和愿意坦诚相待的人,你知道她会支持你,会帮助你,会在你要饿死街头的时候,把手上仅剩的面包皮给你,替你去承受痛苦。
但是我们也要知道,母亲也是脆弱的,也是需要关心和温暖的,当我们已经可以成了自己堡垒的时候,不要忘了,可能母亲这个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才能做她的堡垒。一个简单的电话和礼物,一句轻轻的谢谢,足以让她暖过每一年的冰雪纷飞。
母亲节,不该是温暖的结束,而是温暖的开始。千万千万不要等子欲养而亲不待。
最后愿所有伟大的母亲,母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