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秋末大学开学的时候,我和我的父母在市区的火车站挥手告别,那是我第一次远离故乡,真的,在此之前,我就寄居在小县城里寒窗苦读,甚至都未曾来过市区。我们早早地就来到了火车站门口,我推着崭新的行李箱挪来挪去,父母亲一边惊叹于市区的繁华热闹,一边对于我独自远行赶赴他乡忧心忡忡,母亲的手心靠在我的手背上,秋末的中午燥热得不行,母亲与我的手都是汗涔涔的,但是谁都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快要进候车厅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噙不住眼眶里的眼泪了,我知道她担心我会不会在卧铺上半夜忘了盖被子,到了郑州以后会不会找不到北而抹眼泪,会不会在他乡最初的夜晚睡不着觉,我都知道,虽然我再也不是一个孩子了,但是在母亲的眼中我永远是一个孩子,永远是一个需要她嘘寒问暖的孩子。我走进了安检门,沉重的行李箱把我的身体拖拽得七歪八倒,母亲在门外招手,眼皮一个劲儿地上翻,后脚跟踮了再踮。我坐在候车厅里,低下头偷偷地抹去了眼眶里泪水。
“林彬,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何况你已经在路上无法回头了!”我握紧拳头告诉自己,抬起头望向前方,一位太太式的女人正在给他儿子剥龙眼。
“万事开头难,井底之蛙之所以是井底之蛙,就是因为它留在井底永远看不见完整的天空!”在火车轰隆隆来到我跟前的时候,我一边用手机拍下火车的照片,一边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说。
在卧铺车厢里,故土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都向我挥手而去,火车在隧道里穿行奔驰,车窗像一台时好时坏的黑白放映机的银幕,仿佛黑夜与白昼颠倒,一切都停不下来了。
卧铺车厢里人们一上车就脱了鞋上床睡觉了,我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颠倒黑白五彩缤纷的世界如痴如醉,且一坐就能坐几个小时,直到肚子咕噜咕噜叫被饿醒,那时别都已经到义乌了。我嚼着香蕉喝着果汁,看着窗外灯红酒绿,在那灰暗的街角,我似乎看见了父母相互搀扶回家的身影,我又流眼泪了,悔恨自己不争气,但是泪水就是止不住。母亲曾告诉我她年轻时孑然一身去北京的孤独与无助,我现在才懂那是怎样的一种苦涩!
等到我第二天上午醒过来跑下床望向窗外时,哪里还有我熟悉的东南丘陵、小桥流水,广袤的平原似乎没有尽头,百里之内找不到人家,风吹过一茬又一茬的玉米,杨树上鸟巢里被惊醒的喜鹊一只又一只,等到火车停下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已经到皖北了,我在睡梦中就已经远离了杭州与皖南,我心头一颤,仿佛丢了魂儿似地坐在了位置上,眼睛一瞥,又看见那个太太式的女人正在给他的儿子擦脸,儿子的手指在ipad的屏幕上跳舞。
吃过早饭以后我就坐在位置上盯着车窗外,虽然我知道郑州是列车的最后一站,但是我心里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担忧,生怕我下错了站,或者是列车已经过了郑州,听起来很无厘头,但人的胡思乱想就是无法控制。窗外的麦田一块接着一块,窗外的杨树一棵接着一棵,天上云卷云舒,我的心里波涛汹涌,耳机里一直在单曲循环。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彷徨,当你低头的瞬间,才发觉脚下的路……”。许巍的《蓝莲花》之前未曾听过,但是在那一刻,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契合孤独远行的歌。
我在广播通知快到郑州站的时候就给母亲打电话,未接电话已经好几个了,我一直咬着牙没有回。
“彬彬,你到了么?你一切都好吧?”母亲在电话另一头气喘吁吁,火急火燎,我能想象她一边撩头发一边接电话的样子。
“妈,我马上就到了,我什么都好,我待会儿到学校了再给你拨电话!”我一手紧紧地握着手提箱的拉杆,一边焦躁不安地摁着手机,车厢内熙熙攘攘,窗外高楼大厦,随便的一栋大楼都要比我们市区的电视塔大楼还要高,我看得目瞪口呆,纵横交错的铁路网、立交桥看得我眼花缭乱,我这乡下毛头小子不敢说话,那位太太式的女人终于按捺不住埋怨自己的儿子还不起床,不经意间,我知道他和我同校。
我从熙熙攘攘、人山人海的郑州站西出站口出来的时候一下子就找不到北了,什么广场地图,手机地图全都不靠谱,当时内心只是疾呼“谁能够带我去学校?”,索性最后找到了学校班车,在人肉煎饼似的公交车中我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大学,就像火车一样,任它左拐右横,任它大街小巷,我心知肚明,车最终停下来的地方就是我生活四年的地方,尽管一路颠沛流离,但终究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从穷乡僻壤来到了县城上初中高中,我从胆怯到不敢进小卖部买一根冰棍到自行车穿行在大街小巷,我从害羞到不敢别陌生人说一句话到能在县电视台接受采访演讲,我从无知到以为老家的那一片山一片水就是世界到在县图书馆借书看见了弗洛伦萨和鲁镇周庄,我的世界不断变大,我的内心也不断拓宽,世界很大,大到我们无法用脚步去丈量,只能在梦中用心灵去翱翔!
身体和灵魂总要有一个在路上,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们要用灵魂去感知诗歌,用脚步去丈量世界,用读书去拓宽你的眼界,用旅行去充实你的阅历。我们要用读书与思考为我们的旅途寻找方向,要善于借他人的眼睛来观察世界,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总会有人,有人的地方一定会有善于发现的眼睛与乐于交流的心灵。我们要用脚步与行动为我们的旅途实践验证,要勇于通过自己的眼睛来看待世界,“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梦想和真理总是需要你迈动双腿去追寻,否则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
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脚步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我们刚一出生生命就进去了倒计时,身体不在路上,灵魂就在路上,灵魂不在路上,身体就在路上,在这只有单程票的生命旅途里,身体和灵魂总要有一个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