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一段时间看阿图医生《最好的告别》,仅仅一本书已经让我对养老这件事有了不一样的图景——一些更能够想象和期望的图景。这件事很重要,因为往往过于乐观和过于悲观都来源于未知。
与普通人相比,医生是掌握更多“生命的秘密”的人。因为医生本身专业领域所设下的壁垒,病人和医生之间,往往存在着巨大的信息不对称。病人知道多少,取决于医生告诉你多少,甚至——取决于医生想让你知道和理解多少。
最近深陷“隐离婚”漩涡的白百合新剧《外科风云》甫一开始就讲了这么个故事,一个普通家庭的老父亲大咯血被医院救治,白百合饰演的女主检视了病情迅速从专业角度做出决策:手术,而另一个医生扬主任因为担心病人经济能力怕陷入扯皮就对病人家属旁敲侧击,半吐半露地强调手术结果的不确定性以及并发症的可能,让病人家属对手术决定打退堂鼓。
应该说,扬主任正是通过了这种信息不对称的优势和措辞上的伎俩,通过强调一件事情本身的不确定性来影响一个重大决策,以医生的角色是有这个能力的。但在这个事例上,他显然是在用医学本身的特性在混淆视听——因为医学其实本来就是一本不确定的科学,甚至可能是一定程度的艺术。
与大家对探究一个科学问题的漫长过程的容忍度不同,医学是一门特殊的“科学”——因为医生的对面是一个向你求取立时解决方案的对象,那么这除了要求医生本身的医学素养和知识储备足够强大外,还要求医生在掌握的信息只是不确定的,部分的甚至存在错漏的情况下,仍然做出合理的猜测和判断,解决病人的病痛。
2.
其实,越来越多的情形下,医生并非唯一的决策者,尤其是遇到重大决策相关的情形下。这时候医生应该充当怎样的角色?阿图医生也讨论过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医患关系分为三种类型——家长型,咨询型,和解释型。
家长型很好理解,也就是上文中白百合这种类型,因为本身处于知识和经验的权威地位,所以认为可以为病人做出更好更符合病人身体情况的决策,这也很接近我们历来习惯于的传统医者角色——医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我们则选择无条件信任医生。
但是,这种信任的建立往往是需要一定条件的,而在现代,一方面是这种信任感的建立越来越不易,另一方面,人对信息的要求也越来越强烈,所以“咨询型”医生越来越常见了——就像《黑客帝国》里墨菲斯给尼奥两颗药丸,告诉他红药丸带他去真实的世界,蓝药丸维持他现在的生活一样,医生也会告诉你,选红色药丸手术可能痊愈可能有生命危险,蓝药丸维持现状但无治愈可能,你的选择完全自主。
这比较类似扬主任的逻辑:医生是不能替病人做决定的。虽然他在这件事情上动机不纯,有诱导嫌疑,但他还是把决策权交给了病人自己。
或许病人获得了选择权,但现实往往是,病人仍然不觉得自己掌握了足够信息去做这个决策,甚至在做出决策之后,他们心里往往有巨大的困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明智的选择。
这种模式往往把医生从“责任”的十字架上卸下来,只需要执行病人的决定就行了,但这似乎又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把全部的决策权,交给一个对专业知识完全不了解的人?
3.
人确实往往不需要全部信息去做一个决策,但如果决策是在部分信息空白的情形下做出的,那么总有什么要去填满那些空白,最经常被用作填充的,是担心和恐惧。
如《外科风云》里的情形一样,病人家属,一个文化水平普通的电工,在决策的一刻心里已经被各种各样的设想填满了——即将面临的高额账单的困窘,对自己父亲病情再次突然恶化的担心,对手术后是否奏效的疑虑,他在那一刻左右摇摆的决定,恰恰意味着他已经混乱了。在这种时刻,是不是只能打一个赌,然后寄希望于老天爷?
还好,靳东饰演的男主此时给了他最需要的帮助——他看出了家属最担心的还是亲人的安危,所以他不仅给病人画图形象地解释了病理,耐心科普,还用类比的方式让家属明白了为什么即使结果不确定,手术仍然是最佳方案,让家属在”了解清楚”的前提下进行了笃定的选择。靳东可以被称为“解释型”的医生。
在“解释型”的医患关系中,医生的角色是帮助病人做出他们真正想要的决定。对病人来说,什么是优先级?什么是病人最担心害怕,最不想发生的情形?如果医生无法了解病人真正的想法和能够影响其决策的因素,也无法负责任地告诉对方——这种方案会更接近你的目标,解决你最迫切的需要。这个“需要”有时候并无法得到最直白的阐释,而是需要去深挖去理解的。只有医生和病人对治疗方案从愿望上统一和一致,才有可能共同决策,选出不会反复和后悔的方案。
4.
说一个医生“妙手仁心”,应该是对这个行业从业者很高级的夸赞了——因为这不仅仅意味着高超的医术,甚至不仅仅代表着悬壶济世拯救苍生的情怀,更重要的是意味着——你到底有没有以病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或许医学发展的速度,真的可能超出我们的预料,或许我们这些生活在现世里的人就会面临延长了许多的生命(比如,活到100岁)。如果那样的话,我希望医生所关注的不仅仅是救死扶伤的天责,而是协助我们过本来想要的生活,活成我们想要的样子,无论在生命的哪个阶段都作为一个人本来的状态存在。
阿图在自己的书里面,对一个医生的使命做了这样的阐释:我们认为我们的工作是保证健康和生存,但是其实应该有更远大的目标——我们的工作是助人幸福。幸福关乎一个人希望活着的理由。
无论在人类历史的哪个阶段,医学的角色都不会是救世主而只是辅助生命的手段,主宰人的始终都只能是人自己。医学所能够做的,的确如特鲁多医生而言——“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真正知道并成就我们的目标的,始终应该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