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忽已,忙闲自适》

案头的台历被风掀起一角时,我盯着露出的“七月”二字,才后知后觉——哦,又是半年过了。朋友圈里刷着“上半年总结,下半年展望”,有人晒出密密麻麻的KPI表格,有人叹“时间比快递车跑得还快”,连楼下咖啡店的海报都换了“盛夏特惠”的新画——这世界总用各种刻度提醒“半年”的存在,像给奔忙的日子钉了排清晰的界碑。

可冯玄子说,他早忘了“半年”这种时间概念。

听他说这话时,我倒没觉得是故作清高。反倒像看一个老农说起“今日该浇哪畦菜”,自然得很。大约在他的日子里,时间从不是台历上红圈标的节点,也不是钟表里滴答跳的数字。它该是檐下蛛网结了又破的周期,是窗台上那盆兰草抽新芽的速度,是晨露在叶尖待够的时长,是暮色漫过竹篱的缓急。我们忙着用“半年”切割生活时,他许是站在时间的溪流里,正摸水流本身的温度与肌理,哪还顾得上看岸边的界碑?

更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他那句“忙人之所闲,闲人之所忙”。

世人的“忙”,我见得多了。会议室的投影幕布亮着进度表,手机弹窗催着未回的消息,连周末的“休息”都排满了应酬和待办清单——这些“忙”是外向的,是给世界看的答卷,是被社会时钟校准的节拍。于是花开了没空细嗅,雨落了懒得抬头,连跟自己说句话的片刻,都被“浪费时间”的焦虑挤走——这些,大约就是他说的“忙人之所闲”吧。

而他的“忙”,偏在这些被忽略的缝隙里。

或许是蹲在墙角看蚂蚁搬家,看它们扛着比身子大两倍的碎屑,走走停停,忽然就把“执着”二字看懂了;或许是深夜听一场雨,辨得出雨打梧桐和雨敲铁皮的不同音色,在滴答声里数出光阴的褶皱;又或许是对着一页旧信发呆,琢磨写信人落笔时的呼吸,那些被墨水晕开的字迹里,藏着多少没说尽的心意——这些,大约就是他说的“闲人之所忙”吧。

他的“闲”也怪。旁人忙着在酒局上换名片,在酒酣耳热里敲合作时,他许是坐在廊下翻本旧书,阳光漫过书页,把“柴米油盐”四个字晒得发暖;同事们为一个项目熬夜改方案时,他可能在厨房慢悠悠炖一锅汤,看水汽在窗玻璃上凝成雾,又慢慢化成水痕——这些在旁人眼里“虚度”的时刻,于他倒是最踏实的“闲”,像给狂奔的生活踩了踩刹车,让心有处落脚。

其实哪有绝对的忙与闲?不过是时间的坐标系不同。有人以世界的刻度为轴,忙着赶外界的期待;有人以心里的感知为尺,忙着摸生活的本真。冯玄子这“忙闲倒置”,倒像对时间的温柔叛逆——不被“半年”的标签裹着走,不被“必须忙碌”的规训捆着动,只让日子在自己的节奏里慢慢长。

就像园子里的草木,从不管人类的“半年”是啥意思。春抽芽,夏展叶,秋落黄,冬归根,它们的“忙”是顺着时节生长,它们的“闲”是风雨来时静静待着。冯玄子的日子,大约也这样,在旁人的“忙”里偷几分闲,在旁人的“闲”里拾几分忙,不慌不忙,不赶不追。

风又吹过台历,“七月”的字样在阳光下明明灭灭。我忽然想,原来半年的意义,从不在“过了多少天”,而在“过的是什么样的天”。冯玄子忘了“半年”的刻度,却把每个日子都过成了具体的模样,我想着,这或许就是最好的“半年总结”:不必向谁交卷,对得住自己的心跳就够了。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