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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一届很是特殊,因为临时添置了六年级,学区采取了“能者上,庸者也上”的选拔方式——通过升学考试,入选,升到初中;未入选,升到六年级。不得不佩服上面领导的大局观和决策力,这样一来,算是让双方“皆大欢喜”吧。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各个物种,各行各业,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存在激烈竞争现象。欺软怕硬,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成王败寇,乃是自然选择,本就无话可说。
万幸,我的运气很好,没有名落孙山。
我们这一届也算和平年代里的“精英”吧——除了舞文弄墨,一窍不通。因此学校各级领导、所有师长对我们期望很高,期待诞生一个历史新高的升学率。
到最后,升学率究竟让领导和师长们是否满意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当年的绩效奖金肯定一分不落地掉进了他们的口袋。正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我们面临来自全县各个乡镇天之骄子的压力,此外还有城关中学这个庞然大物。例如,当我得知一年级的班长迎春同学数学成绩拿到满分之时,惊讶到下巴差点掉落地面。
一年级结束面临着文理分科,选择理科的留下,继续深造,文科的则分出去,另起炉灶。我的数学老师,也就是隔壁14班班主任王老师拿着一张表走了进来。我看到自己名字赫然在列,排在首位,也就是说,文科才是我最终的归宿。再回头一想,当年的期中考试,我的物理只得了37分。没有用多长时间进行深思熟虑,我当即拍板,决定立马给班主任李老师打申请。就这样,我从15班转到了2班。
虽然开学的时候我向2班班主任刘老师报的名,但仍还住在15班的宿舍里。我犹记得17年前的那个晚上,同班的魏同学、李同学、王同学、陈同学帮我“搬家”,行李不多,无非被褥与脸盆,再加上一丁点儿私人物品。人多力量大,一次性成功。就这样,我真正投入了2班的温暖怀抱,加入到了这个大家庭。
那个时候的流行歌曲,我记得戴着眼镜的瘦瘦黑黑的永涛同学用嘶哑的喉咙去放声歌唱《挪威的森林》,原唱伍佰。此外还有光良的《童话》,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张学友的《吻别》,羽泉的《冷酷到底》,汤潮的《狼爱上羊》,江涛的《生日礼物》,黑龙的《回心转意》,刘德华的《冰雨》,刀郎的《冲动的惩罚》等,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歌曲。再者,一些老歌也深受某类人群的喜爱,诸如陈瑞的《白狐》,朱哲琴的《丹顶鹤的故事》。同宿舍的鹏涛就经常哼唱那首《粉红色的回忆》,还有张含韵那首《酸酸甜甜就是我》,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仿佛如昨。
那年头我们心目中天后级别的女歌手不是王菲、蔡依林,而是孙燕姿、梁静茹。可以说《天黑黑》《超快感》《我要的幸福》《绿光》《逆光》《开始懂了》《勇气》《燕尾蝶》《崇拜》《会呼吸的痛》《可惜不是你》《分手快乐》等伴随了我们最为酸涩、干瘪和光彩、明媚的青春。
一个下着濛濛细雨的春日正午,吃过饭后,我随意漫步在校园周围,看着“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碧绿的整整齐齐的菜畦,才长出嫩芽的正在茁壮成长的庄稼,坍圮的围墙,荒废的土屋,一望无际的青色的柏油马路,刚刷出的白色的起跑线,一动不动的哨兵般的电线杆子,鸟雀停留作为五线谱中休止符的电线,朦朦胧胧的迷迷惘惘的令人惆怅的雨幕。最为重要的是,我看见了两个女孩子,共同打着一把伞,遮挡住了面容,共用一条有线的白色耳机,也就是一人一边,正在轻声地唱歌。面对此情此景,念及此时此刻,我写出了一首短诗,最后一句是“伞下两女孩,静静地唱歌。”
听歌用的是什么呢?MP3。
那年头,一个MP3才卖一百来块,但我就是买不起,只好借同学的来听,或者和别人共听,也就是共用一条有线耳机——那时候蓝牙耳机还没被发明出来。有钱的同学,往往会买苹果牌的MP3。奇怪的是,这种MP3竟然没有屏幕,按键操作也很简单。更奇怪的是,听说这种MP3的歌不能通过一般网址下载,只能前去苹果官方指定的网站下载歌曲。家境一般的同学,只能买那种普通的了,存三五百首歌曲那是绰绰有余。
一年级我们的课程中就开设有计算机,到了二年级更进一步,加入了简单的网页制作。老师在上面讲课,学生在下面观摩。通过一种教学软件,老师可以轻易控制所有人的屏幕,一边讲解,一边演示。一旦按键释放,将电脑控制权交还,那学生可就热血上头了,那场面可就精彩纷呈了。我们会玩一些简单的单机小游戏,比如“超级玛丽”“冒险岛”“暴力摩托”,等等。想当年,骑着摩托车疾驰在美国内华达山脉的高速公路上,那是何等惬意与痛快!要不然飞起一脚踹翻对手,要不然一锁链甩过去,打得对手丢盔弃甲,人仰马翻,只能远远闻我的机车尾气。两旁变幻的是雷同的单调风景,心中不变的是对于胜利的渴望。想当年,“马路杀手”“机车小王子”“内华达车神”等名号那可不是吹出来的。
有一次老师讲完课,需要找个同学上去演示。大家都把头埋得很低,怕被点到,上去出丑,丢人现眼。运气总是不赖,机会总是选中有缘人,老师点到了一个曾经代表我们班参加校园诗文朗诵比赛的女同学。
这位班级的英语课代表黎同学丝毫不见怯场,淡定从容地走上讲台,坐在老师的座位上,有条不紊地开始操作。键盘敲击声仿佛一段旋律,引人入胜,“大珠小珠落玉盘”,极富节奏,不时撩拨人的心弦,不断叩击人的思绪。
但见她在电脑屏幕上打出“郁闷空气”四个字,作为网页的主题,引得众人一阵侧目,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都觉得这个女孩不一般,精灵古怪,堪比黄蓉。我注意到连一旁的老师也是悄悄咋舌,忍俊不禁,瞬间弯起了嘴角。
黎同学本就特别,那可是一个考试之前边疯玩边哼唱“沉默加速度是我的脚步”的主儿。黎同学家境优渥,父亲乃是中学政治老师,在她上学时不小心踩空导致受伤的期间还曾和我下过几盘象棋,从不吝啬对我棋艺的夸赞。说实话,我深知自己下中国象棋的本领乃是三脚猫的功夫,充其量就是个不入流品的爱好者而已。别人对你不经意的夸赞,很大程度乃是一种客气,代表着善意和期许,夹杂有一丁点儿褒奖。
那一年,学校来了一名省级优秀教师,校领导经过商议选择了我们2班作为衬托这朵红花的绿叶。上课地点就在艺术楼的阶梯教室里,我记得阵势很大,很多领导出动,各个年纪的语文老师全都带着笔、记录本、眼睛、耳朵、心、头脑前来“观摩”。扩句的时候同学们推选我和一位姓史的男同学上台,题目:时间;句式:是什么,能做什么。
白色的答题板,黑色的记号笔,明晃晃的电灯,贫瘠的少年。我绞尽脑汁,额头冒汗,发挥得并不是很理想,字也写得马马虎虎。我记得自己当时写的是:时间是一味良药,它会消弭过往的忧愁和烦恼,愈合所有的创口与悲伤。
省级优秀教师检查教室内其他同学功课的时候,拿起了坐在第一排黎同学的练习本大声读了出来,“时间是一驾马车……”后面的内容由于过去了整整16年,我早已记不清具体细节,只记得有“王子”“公主”“城堡”等几个字眼。但同学们都被震撼到了,连省级优秀教师也是赞不绝口,直夸想象奇特,思维跳跃,语言瑰丽,贵如珍宝,大有诗鬼李贺之遗风。
到了第二学期,距离高考只剩下一年多,也算迫在眉睫,于是大家对于物理、化学、生物、音乐、美术、计算机、心理建设等无关痛痒的课程就怠惰起来。当然,体育课除外,因为这是极为难得的出门放风时间。有的人看似听课,实则在底下埋头计算,攻城拔寨,推演数学难题;有的人课本底下掩藏练习册,在题海里“击水三千里”,怒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有的人干脆腾空自己,给自己身体和心灵都放个假,或看小说,或听音乐,或睡大觉,或坐着发呆。
此类情况,有些老师也能理解,不认为这是对知识和课堂的不尊重,对自己的轻视,以至于蔑视,只要不过分影响别人听讲以及上课纪律,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天有不测风云”,有一次就出事了。
那是一次计算机课上,老师突然停下授课,走下讲台,径直穿过小组的行道,叫李同学站了起来,并把他正在听歌的家伙事儿收走了。更为过分的是,他竟然打开窗户,将之高高地从五楼扔了下去。
大家惊呆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首次发生这样的事件,谁也没想到,老师会这么不讲情面。这件事的后续是超同学替李同学拿回了MP3,究竟是怎么拿到的,拿到的MP3是否完整,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详情。
接下来的课程是地理,地理老师姓龚。我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这个姓氏的确少见,除了晚清思想家、文学家、诗人龚自珍,我们在语文课上学过他的散文《病梅馆记》以及诗歌《己亥杂诗》(其五),在课本中没见过几个姓龚的人。
龚老师除了教师身份,还兼任我们的校务主任,算是学校内的实权人物。2008年我们班组织元旦文艺联欢会时,他也曾出场献唱。我还记得他唱的《驼铃》,“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路漫漫,雾蒙蒙,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只一开口,便承载了满满的回忆,低沉的嗓音,无尽的离情,瞬间将听众的思绪拉回从前:绿色军营,钢铁意志,不悔青春,热血长城。
超同学后来选择了艺术生这条道路,他算是半路出家。记得有一次班主任老刘组织作业展评,当我们很多人走到超同学的桌子时,发现他的桌布上用圆珠笔画了十分逼真的瀑布、骷髅头等图案。准确地来说,算是随手涂鸦,但也栩栩如生,不敢说令人叹为观止,但据我所知,这也需要天赋和灵感,至少站着的这些人没谁能够做到这点。于是老刘看着大家笑了笑说:“不要小看任何人,谁都有出彩的地方。”说完这话,就不再多说。我能看得出,他有些恍然,有些满足,有些得意,有些唏嘘,有些落寞,也有些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