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敲打着略微松动的窗户,消毒水那令人不悦的刺鼻气味混上了潮湿雨水的味道,她透过泛黄的玻璃,呆呆的看着一直陪伴着她的那几片边角泛黄的深绿叶子。挂着叶子的树枝在雨点的捶打下摇曳,白天只要一睁开眼,它总是在那里。
她在ICU里住了将近一个月了……
慈爱地看着似乎很久没见的孙女,她唠里唠叨地讲了起来:“你看你看,外面下雨了,以前大雨是我们最爱看见的天气,”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一场大雨就多几仓粮食。”她的眼里浮现出了曾经的喜悦。“看那雨滴,从黑云里冲出来,它落到土上,砸在石头上,落到庄稼地里,落到我们身上,麦子们就在雨滴下摇曳,就像窗外的树叶一样,顺着麦子,雨流到了地上,在土坡上留下了一条条沟壑,好像刚洗过但未来得及扎的头发。看着水珠渗进干裂的土地,看着它渗进干裂的庄稼皮,看着一道道闪电从天上落下来,落到山头上,我们也不怕,泥水从地里头溅出来,溅在衣服上,溅在没来的及吃完的烤地瓜上,那时候可真快活,你就看那庄稼那个晃呦,哈哈,这就是大丰收啊!唉,现在一想起那绒毛般上下浮动的金色麦子,总能想起你父亲。”那不安分的小手似乎想要挣脱她的唠叨,可这时候,奶奶的手却比爸爸的还有力。
“他们总是说我守旧,说我不知道享福,”她喘了口气,继续喃喃道“他们说我现在不用为生活拼命,笑脸反倒是少了,可我自己心里清楚啊!拼了六十多年的活,舍不得放下啊,那土地里有我的丈夫,有我的血泪汗有我的记忆,那半根食指也是在那上边掉的……”
浑浊的眼睛渐渐不动了。
一九二三年出生,享年九十六岁,在土地上生活了六十七年,她看见了发展,也看见了消散,在一场暴雨中患上肺炎,在ICU中二十六天后,家属决定放弃治疗。所谓落叶归根,她不要墓碑,而是让儿子将她撒在那片土地上,她要躺在那片,清香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