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倪慢慢
桑德拉·李（Sandra Lee）作为一名皮肤科医生，兢兢业业地与痘痘、粉刺、脓包、黑头、囊肿等一系列看似恶心的事物打交道。她笑称自己是“挤痘痘医生”，并在YouTube网站上开设了一个相关频道，本意是为了普及皮肤健康知识，却没想到此番举动竟让自己一跃变为网络红人。
迄今为止，她的频道已有超过330万的订阅人数，总体观看量超过18亿次，最热的视频也有多达3700万次的观看量。其内容涵盖了如何挤压痘痘、清理脓包、根除黑头等等，高清无码、简单粗暴又惊悚动人。一大票粉丝在视频下面留言：“很恶心，但我就是爱看！”“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有人直呼：“太过瘾了！我一定要分享给更多的朋友。”
为什么恶心的视频反倒如此受欢迎呢？这一群家伙们究竟是怎么了？
从“整饰行为”说起
鸟儿爱惜羽毛，哺乳类动物舔舐身体，野生猿猴也时常清理皮毛上的琐屑。这是大自然中最为原始的“整饰行为”，却也是确保机体有效运转的重要前提之一。于是，鸟儿得以顺利飞翔，及时躲避天敌；哺乳类动物以皮毛御寒、保持体温；猿猴也借以维护身体的健康，减少被疾病侵袭的可能性。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整饰行为无疑具有相当的功能与意义。
人类历经演变的过程，上述行为也通过集体潜意识的经验保存下来，沉积在心灵的原始底层，又无时不寻求着外在表现。比如，当你开始仔细回想，便会发现自己常常不自觉地抚摸头发、抓挠身体、舔舐嘴唇等。而挤压小痘痘，也正属于“整饰行为”之一。一旦摸到一颗小痘痘，便心痒难耐地想要把它挤掉。但若挤压方法不得当，又会使自己的脸部变成月球表面，坑坑洼洼、难看至极。如此左右为难，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是屈服于原始的本能，还是听任理性的约束呢？
观看别人挤痘痘的视频，恰恰就是一个折衷的法子。你无须付出代价，便能满足心底本能的需要。大脑无法区分什么是想象，什么是现实。当你开始观看视频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悄然地将自己代入其中。“挤呀、挤呀，挤痘痘！”你用力地叫喊着。从看似恶心的视频之中，你获得了一种替代性的满足。
一个快感的世界
随着你第一次点开挤痘痘的视频，心底的快感阀门，也被“嘭”地一声拉开了。
桑德拉·李曾经在采访中表示：“观看别人挤痘痘，就像欣赏恐怖片或者坐山车一样，人们会感到莫名的狂喜与激动，乃至于欲罢不能。”前者在安全之余令你感到恶心，后两者则在安全之余令你感到恐惧。它们看起来似乎毫不相关，但触发的反应却均由边缘系统所调控，并将释放出多巴胺。这是一种神经传导物质，传递兴奋的信息，且与成瘾行为息息相关。一旦形成奖励机制与强化刺激，就很难停下来了。
在现实生活中，欢愉的性爱尤其能够刺激多巴胺的分泌。而观看挤痘痘的视频，竟也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些观众透露道，自己在看完视频后，产生了“自发性的知觉高潮反应”（Autonomous Sensory Meridian Response，ASMR），即俗称的“颅内高潮”。他们在头脑内演绎了一次次的迭荡起伏，释放冲动与压力。“爽爆了！”“很痛快！”“看到那些浓稠的液体从皮肤里面挤出来，感觉非常刺激！”他们反复观看了一遍又一遍，尽尝快感的滋味。原本恶心的视频，早已化为了甜蜜。
分享禁忌，让彼此靠近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被一些人视为恶心的存在，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是倍加爱惜的“宝物”。他们不光要将此放进收藏夹中，一遍一遍细细观摩；还要分享给亲朋好友，践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原则。
事实上，一项发表在《人格与社会心理学期刊》（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中的研究表明，恶心的事物能够轻松地抓取人们的注意力。相比起普通的事物而言，人们更加愿意与朋友传播及讨论那些恶心的东西。
这听起来似乎很不可思议。但是，若能暂时地撕下“恶心”的标签，以一种中性的眼光来加以审视，你会看到“恶心”的背面实则是一种突破社会规范的禁忌。而分享禁忌，恰恰可以有效地增加亲密感。正如一群人会秘密地交头接耳，分享偷听来的八卦，或讲述另一人的坏话，借此来拉近关系。另一群人也在痘痘、粉刺、脓包、黑头、囊肿所包裹的世界中，寻觅着缓慢靠近的途径。谁也不比谁更高尚，谁也不比谁更卑劣。只不过是为了让孤独的心，不再那么孤独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