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云雀恭弥的日常生活中,除了并盛和风纪以外,开始出现了一种名为关注的惯例。
周一早晨的仪表检查,周二下午的校园巡视,周三午间的天台群聚,周四傍晚的自习室琴声,周五深夜的便利店偶遇,周六……
仿佛是有谁在冥冥中安排着一般。从某一天起,云雀恭弥的生活中开始越来越多地和那只被自己轻视为食草动物的银发少年产生着交集。
‘黑耀中学一战---
混血的少年凭借着自身的直觉和蛛丝马迹的线索,发现了被困在那面墙壁之后的,深陷樱花幻觉的自己。
唱着并盛校歌的云豆,校控的手机铃音?
真是个适合拿来当做借口的,蹩脚的挡箭牌。因为---手机,其实常常被调整在振动模式。
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不过,当时的确是狼狈至极。一向自诩为佼佼者的自己,最后居然不得不将半边身子倚靠在他的身上,相互搀扶着。
那大概也是自己少有的,无法展现自身强大的一面。
指环争夺战---
一群无聊的草食动物的群聚互殴。
虽然很早就发现了入侵并盛中学的“不法分子”,但是那个“值得咬杀”的小婴儿却在自己即将踏出屋室的一瞬间,站在了风纪委员室的窗沿上。
呐,云雀,不去看看么?也许会让你大吃一惊哦!
他记得当时对方是这么说的。然后,在抛下了这句话之后便消失了身影。
不过,那场岚戒争夺确实是让自己对那个银发不良刮目相看。
战场中的计算和思量,战术上的局设和控制,还有那双被战意洗刷得越发翠亮的碧眸。
就连云雀自己也无法否认,那一刻在内心中激起了莫名的颤动。
这也是为何---在同样和那群草食动物身中怪毒无法动弹,而自己凭借毅力率先取得解药后,选择折返到少年身边的原因之一。
还有未来之……’
云雀恭弥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紧闭着的丹凤眼仍然没有睁开的迹象。
这是个安静整洁的特殊加护病房。四面的墙壁洁白如雪,朝阳的方向是一扇窗,可以看见落日的余晖。房间靠左的位置是一张单独的病床,病床的两侧摆放着几架说不出名字和用途的前沿医疗设备。
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亚裔的黑发青年。虽然还未清醒,但一旁连接着的心跳检测仪上却时刻显示着他的生命体征。
“云雀前辈还没恢复意识吗?”褐发青年轻扣了两下房门,接着推门而入。
“啊,十代目!没有。”
“狱寺君,你去休息一会吧。叫草壁过来值---”看着自家左右手眼底下方掩饰不住的青黑,沢田开口说道。但很快地,却被对方打断。
“不,不用的。要不是因为保护我,云雀他也不会---”狱寺的声音有些低沉,还有些若有似无的哽咽。
“狱---”沢田伸出手,想要安慰眼前坐在凳椅上,十指紧握,看起来有些脆弱的银发青年。
这一次任务途中,遭遇敌对家族势力的联合埋伏。本来就疲于作战的狱寺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成为众人的狙击中心。要不是云雀及时出现,也许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
不!或许更糟……
“十代目,谢谢。我真的没事。只是---他不醒过来,我不安心。”
岁月的积淀,让狱寺褪去了少年时期的浮躁和冲动,渐渐地变得内敛和沉稳。过去的时间,也让他学会了如何去感恩他人发自内心的担心和关怀。
“嗯,好吧。”沢田顿了顿,他想起了之前在基地里彭格列专属医护组首席医师的话语。
“云雀前辈,他---应该会醒的。毕竟,还有---”
他所舍身保护的重要的人在这里等他。
余下的话语沢田没有明讲。
其实,从故乡的并盛中学到意大利的彭格列。一路走来,作为旁观者,或许自己才是最清楚明了的那一个。
他无意于窥视下属的私人生活,更无意于探索同伴的感情纠葛。但是,不论怎样,他只是希望被珍视着的银发青年可以得到专属于自己的幸福……
看着狱寺有些憔悴的脸庞,沢田又开口叮嘱了几句。
“那么我就告辞了。”说着,不等对方起身迎送,沢田便转身踱步,反手带上了房门。
六道骸是在莫斯科协助加百罗涅家族进行谈判的途中,接到守护者云雀恭弥重伤昏迷的消息的。
当时,加百罗涅的首领迪诺就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从对方那紧握的,渐渐变得骨节分明的手指可以判断出,这并不是一通轻松愉悦的电话。
‘六道,狱寺在任务途中遭遇到敌对势力的联合伏击,虽然负伤,但所幸没有大碍。不过---云雀为了保护他……
额---纲吉那里我沟通过了。莫斯科这边也顺利进行到了……
刚才我已经让罗马里欧订了下午的机票。收拾一下行李,稍后他开车送你去机场!’
虽然焦急和担忧的思绪被很好地控制在了心底,但是六道骸却无法回避自己在得知消息后那节奏失控的心跳。他急切地想要立刻返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嗯,谢谢。’
……
六道骸坐在飞机上,眺望着窗外。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出口言谢时,那个金发首领脸上瞬间展现出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啊!果然,但凡牵是扯到那个人,自己的言语行为总会脱出众人的日常认知。
‘凪,他怎么样了?受伤严重吗?大概,一定又在自责了吧。’
六道骸通过识海,和相距千里之外的驻守在彭格列基地里的库洛姆联络着。
‘骸,骸大人,他……’
六道骸少有的,焦急地看向腕间的石英手表---这是那个人去年庆生时送给自己的礼物。
下午18:59分,飞机安全着陆。
当六道骸走出接机口时,等待着他的是西装笔挺的十代家族首领---沢田。
六道骸勾起嘴角,想要维持着平日里惯有的张扬不羁。但是结果并不理想,他的笑容看起来牵强而扭曲。
简单的寒暄后,六道和沢田都不再言语。一时间,黑色林肯的后座上名为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中间弥漫开来。
意大利的夜色就像这座城市一样---灯火霓虹。然而,此刻坐在后车厢中的两人却没有丝毫欣赏这夜傍美景的心情。
六道骸戴着黑色的羊皮手套。他双手抱臂置于胸前,修长的手指不停地敲击着自己的上臂。
当汽车驶过喧闹的繁华区后,沢田上身微微前倾,开口道。
“再开快一点。”
“好。是的,首领。”
……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的速度渐渐放缓下来。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不远处林立着的牙白色的医院病栋。
这是个位于城市近郊的,由彭格列控股的私立医院。优秀的诊疗医师,先进的仪器设备,还有绝对严密的就医安保。
不论是权力中心的皇室贵族,镁光灯下的艺人明星,还是灰色地带的要客家族……在这里,他们也只不过都是普普通通的求医问病者罢了。
“六道骸君,”
车子还没停稳,六道骸便伸出手准备打开车门。
“哦呀,怎么了?‘亲爱的首领’。”
“额,他就拜托你了。”
“沢田,你是不是弄错了自己的立场。他的事我比你更加上心,也比你更有资格。”
“嗯。刚才提到的---”沢田无视六道骸语气里暗含着的凛冽,直视着对方异色的眼眸。
“我会考虑的,彭格列。”
“嗯,好。”
沢田端坐在后座上。
“嗯?你不上去吗?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他看到你应该会---”想到那个人数年如一日的首领控情结,六道骸在心中暗自苦笑。
“不,不了。我上午已经探视过了,家族里还有些紧要的事务要处理。骸君,基地里再见了。”
“。”
不再理会沢田镇定庄重的表情,六道骸反手带上车门……
看着远处对方那被夜风吹刮起的风衣束带,沢田慢慢地升上了车窗。
也许是自我愧疚,也许是精神疲劳。当六道骸推开房门走进特殊加护病房时,狱寺丝毫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到来。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紧盯着脉搏显示仪上的波动和数字出神。
直到---
坐在充斥着医用消毒剂味道的房间里的自己,从后方被六道骸所钟爱的Givenchy的气味所包围。
“隼人。”六道骸修长的手臂绕过银发青年,紧紧地将对方禁锢在了自己的怀中。
“六道?骸。”狱寺像是回过神了一般,他轻微地挣扎了几下,发现男子并没有放开手臂的意思,便也就任由着对方这么环抱着自己。
狱寺放松着身躯,重心向后倚靠着。
半晌,他开口到。
“骸,云雀他---”
“我知道。”六道骸感受到怀里的银发青年微不可察的颤抖。
“都怪我。要不是我,他,他也不会就这么冲过来。也不会……”
接连几日的压抑,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狱寺闭着眼,开阖的薄唇不停地向着六道骸诉说着。
从一开始的制定计划,到任务展开,再到中途生变。最后,画面定格在云雀奋不顾身的冲过来,将自己保护在身下。
狱寺的眼角挂着晶莹。他紧闭着眼眸,生怕一旦睁开后,那复杂不明的情感就会奔涌而出。
六道骸将褪下的羊皮手套放进风衣的口袋,然后用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对方的眼角,拭去他在自己面前展露无遗的脆弱。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狱寺隼人算是他们这群人中最为简单单纯的那一个。
黑手党家族的私生子,下人家仆口中的窃声议论,幼年丧母的苦痛误解,只身他乡的孤独寂寞。一切的一切,都被少年刻意表现出的不良和冲动所湮没。直到,黑曜中学之战时被六道骸附身……
六道骸至今都难以忘记,那一刻自己在他的心底里看到的那个满目噙着泪水,努力挣扎着站立起来的娇小的身影。
“说完了?”
房间里的安静让六道骸从回忆的旋梯上走了下来。他见怀里的人不再言语,便又将对方揽近了些。
“不会有事的。毕竟,云雀他可是我认可的对手。”
‘不论是在战斗力上,还是感情问题上。’六道骸在心里暗自补了一句。
“嗯。”
感受着六道骸特有的安慰方式,不知怎的,狱寺隼人忽然想起了和年少时常被自己唤作“棒球笨蛋”的彭格列现任雨守的谈话。
‘呐,狱寺。你和六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上次酒会上风太的预测不会是真的吧!我记得那天晚上,外面好像有飘着小雨。’
当时站在长廊的拐角里,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嗯---是了!
因为云雀的意外出现,谈话不得不中断。而且,山本那家伙还被对方以吵闹为理由,小小的“咬杀”了一下……
‘我和骸吗?大概是朋友以上吧!’
……
病房里,六道骸陪着狱寺在云雀的床边坐了很久。狱寺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去的,只是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正侧卧在病房里的沙发上。他身上搭着薄薄的毛毯,上面还依稀残留着Givenchy的气味。
他离开了啊。
狱寺将视线转向窗边。黎明的晨曦透过浅蓝色的布帘,在房间里投射下鹅黄色的光晕。
滴,滴,滴。
不知道是否是被日光所恍惚了,狱寺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云雀在被单上轻微地弹动着手指。
“云雀!”狱寺激动得忙从沙发上坐起身。他顾不得一旁散落在地板上的毛毯,赤着脚快步地走向床边。
短暂又漫长的几分钟后,狱寺再次看到了那双微微睁开的,闪耀着黑色流光的丹凤眼眸。
“狱寺,隼人。”也许是昏迷的时间有些久了,云雀的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沙哑。
“云雀,真好。你醒过来了,真好。真好……”
狱寺紧握着对方放在被单外侧的手臂,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温热的液体一滴滴,滴落在云雀的手掌中,撞击着他心底里只为这个人所展开的最为柔软的地方。
云雀侧过头,想要安慰眼前埋头在床边的银发青年。
“狱寺,”
“啊,对了。医生!医生,他醒了,快过……”狱寺抬起头,慌忙按下床头的呼叫器。
……
“情况怎样?”狱寺看着房间里身着白色大褂的医生,对方正专注地为云雀进行着身体检查。
“嗯,能够清醒过来,就表示基本上没有大碍。不过,这段时间仍然需要安心静养,陪护方面---”
中年医生放下手里的检查器具,看了眼身边神色紧张的银发青年。虽然从某个角度来讲,他也算得上是自己的直属上司。可是此刻,对方却没有丝毫上位者的压迫。这一刻,在他的眼里或许只有床上躺着的这个黑发亚裔男子。
“……以上就是需要注意的地方。如果有需要,请随时呼叫医护班组,我就在那里。”
“好的,辛苦你了。”
“那么,我就先下去了。”
“嗯。”狱寺点头示意对方离开。
伴随着轻微的关门声,加护病房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狱寺坐在床边,端看着云雀的侧颜。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狱寺猜想云雀是不是再次沉睡过去的时候,房间里响起了他清冷的声音。
“狱寺,”
“?”
“这次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一个大人情。”
“云雀,你刚清醒过来,好好休养。人情,我会还的。”
“哦~你欠我这么多人情,怎么还?”云雀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求证。
“你,你这家伙想怎样?虽然,虽然很感谢你那时保护了我,但是你不要总是摆出那副高高在---”
在和云雀独处的时候,对方经常能够轻易地就激起狱寺的情绪。就好像---当初在并盛时那样。
“隼人,我要的不多。”云雀的声音很平缓,还有些多多少少的妥协。虽然私下在心底里,已经默默地叫过这个名字很多遍了,但是这却是对方第一次听到自己这么称呼他。云雀甚至可以从狱寺瞬间睁大的碧眸中推测出此刻他的内心是多么的不平静。
“云雀,你,”狱寺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让我待在你身边。”说话间,云雀闭上了眼眸。
即使是强大如他,在爱情面前也是弱小的。感情的迷局中,先爱上的那一个注定从一开始便不具有任何优先和谈判权。
不可否认,云雀也会害怕。他害怕从银发青年眼中看到名为拒绝的抵触。
“!”
等待,对于云雀是一种煎熬。
“我不急着要答案。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但是---”云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睁开眼,定定地看着站在床边,有些呆愣的狱寺隼人。
“但是,请---不要拒绝我。”说着,他伸出手,将将地抓住了那个人的手掌。
云雀牵引着对方的左手来到自己的唇畔,接着微微仰头,在他无名指的指节处轻轻落下一吻。
“!”
吱,嘭。
银发青年落荒而逃。
但是,从对方那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上可以判断出---自己赢得了这场豪赌!
带着些许愉悦,云雀噙着笑陷入了安眠。
PS:Givenchy,纪梵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