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
与《穆斯林的葬礼》中的新月不同的是,这个新月明显是个傻子。
她有一双斗鸡眼,永远都和不上的嘴唇边两颗门牙参差不齐的裸露在外。她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从出生就开始一直往左右不同的两个方向拧着长,还没我胳膊粗的两条腿呈内八字,不过这还是两条假腿,据说是她妈妈在她小时候带她洗澡时不小心摔砸在她腿上导致的。跟我又粗又短的手指比,她的手指修长,更像是弹钢琴的好手。我常常会想或许她是一个弱智的钢琴天才,可也只是想想而已,没有人会在一个傻子身上花费时间和高昂的费用。
新月家在小院的最后,那时她妈妈经常带着她到我家玩。那时的我不知为何很不喜欢新月,常常想一些坏主意来愚弄她,比如我会从她身边跑过故意踩她一脚,然后再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急忙道歉。不知道为何这样做,或许我只是想看看新月被踩后的反应。只是每次她都或面无表情或傻傻的笑,好生无聊,倒是她妈妈总会第一时间替她说没关系。其实我也不记得这样幼稚的技俩我实施过几回,或许只有一回,而后面的那么多次也许是我长大过程中的每一次回忆带给我的罪恶感。我总是不相信我真的干这事儿干了很多次,并不是在推卸责任,只是我那么拙劣的演技,假使真的干了那么多次,新月的妈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又为什么沉默呢?
由于我学业的繁忙和新月父母的离异,很长一段时间,新月这个名字抹去了我的生活。突然又想起她来是因为到诊所包药,诊所阿姨和另一个病人在聊一个小女孩重病被医院拒收的事情。他们说的一切都像极了新月,尽管我和新月并没有很深的感情,连忙跑回家向妈妈求证的我却意外的流下了眼泪。自从新月妈妈离开,她便一直跟着腿脚不方便的奶奶生活,在爸爸重新组成的家庭中,她只是一个累赘。我多么想让他们救救她,可我只是一个外人。
一切都很神奇。不管大家愿不愿意,新月不仅平安度过那个新年,病也好了。再次见到新月,她奶奶带她到我家理发。除了新月妈妈愿意给她照料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她剪了一个男孩似的短发。新月独自一人在等待理发时,店里的顾客也多了起来。奇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疑惑的声音越来越多,妈妈一遍又一遍地用很直白的语言解释着,我很生气,爬在妈妈耳朵边责怪妈妈不应该当着新月的面去说她,可妈妈说她又不懂。我小心的观察她的表情,果然还是面无表情,可我坚信就是一只小狗都能察觉的人类的善意与恶意,新月也一定知道那些目光和声音很不友好。后来妈妈遇到新月奶奶与她寒暄时得知新月不愿到我家串门,因为妈妈总是与他人讨论她。妈妈脸色很不好看的回家了,还一边愤愤的说到一个傻子还知道好赖话之类的东西。相反,我很高兴。一来我猜对了新月知道别人说她坏话,二来我认为从今往后妈妈会注意这方面的言辞,新月也会获得适当的尊重。 其实我妈妈也很好的。有好吃的会分给新月吃,新月拿快递搬不动时会帮她送回家,新月的后妈给新月纹眉试手时会谴责她的后妈让那么小的孩子受罪,并且多次尝试给新月的妈妈打电话责怪她狠心不回来看孩子,不过由于种种原因这通电话始终都没打出去。
其实我也没有很好的。我小时候,后院还住着一个大我两三岁的姐姐润凤。小的孩子总是喜欢找大的孩子玩,而大的孩子又总是不喜欢和小孩子玩,但润凤姐姐不一样。她很温柔很漂亮,成绩又好又总是愿意陪我们这些小孩子玩。我们都很喜欢她。那天我们又去找她玩,她却提议我们一起去新月家找新月一起玩,大家都很不乐意。她很耐心又认真的劝导我们不应该孤立任何一个小朋友,大家便都同意了,毕竟都是一通疯跑胡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无所谓的。到新月家玩时,我发现新月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看我们闹,没人理她。润凤姐姐便坐在她旁边像对待我们一样耐心的与她聊天,忘我且专注。那时的我觉得润凤姐姐就像天使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光芒。相比她,我就是一只自私可恶的老鼠。“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这个认知在我脑海中浮现,甚至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羞愧于见到姐姐。我一直都很质疑一句话“人之初,性本善”。因为我认为“人之初,性本恶”,就像我,我小时候既自私又对他人充满恶意,只是很庆幸,我遇到了很多温暖的人和事,这才使我不至于落入黑暗的圈套之中。
而最近一次见到新月,时令已是深秋。我在写作业,厨房里飘出炖肉的香气,屋里很闷,就披起衣服到外面站站。忽的瞟见新月站在大门口通风处,穿的很单薄。风很大,妈妈让我进屋,没动,一直盯着她。妈妈出来看了一眼:“新月,你过来屋里等你奶,外面太冷”。一直沉默,不动。还是很闷,我踱步到屋顶,从屋顶望去,体育场内灯火阑珊,人来人往,好生热闹;又从屋顶望去,楼下新月坐在小板凳子上还在等奶奶,小院很黑,灯光不知什么时候坏了。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话“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此时此刻的意境也不过这样。
其实关于新月的故事我还有很多,一开始写了将近八千字,但被我的老师残忍的拒绝了,后来就改成了这么多。也只能说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