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果的故事，我是听老山叔讲的。
那天遛弯回到茶馆休息，遇到老山叔买菜回来，老山叔是个颇有些名望的中年男人，早年做过些小生意，家里颇有积蓄，后来也不娶妻生子，只是喜好养狗，而且相当有心得，好多富贵人家都喜欢他养出来的狗，忠诚，听话，老实，顾主。
“哎呀，老山叔，最近过的怎么样了？原来找到的那条好狗，最后又出给了哪个主顾？”
老山叔和我相熟，摘帽子在我桌旁坐下：“唉！甭提了，这事倒是邪门！我还想请公子看一看呢！”
我早年跟随家父走南闯北，各类见闻轶事都是通习的，老山叔又和我相熟，我沏了壶茶，继续听老山叔往下讲。
那条好狗就是宾果，老山叔养狗，不喜欢名贵品种，喜欢自己在土狗里选些好苗子，据他说，这样的狗皮实，忠诚又不失凶狠，是看家护院的好狗。宾果的娘是条猎犬，后来帮主人挡了熊的一巴掌死了，爹是条看门护院的五黑犬，据说曾经一条狗擒住了两个贼人，宾果一出生自然就被老山叔盯上了，当即就把它带回了家。
宾果毛长拳曲，咧嘴巨爪，老山叔当时和我夸赞这狗“有狼相”，好狗必有狼相，白山黑水之间，城里人喜欢的那些狗不中用，得这般有野性的方能护主人周全。
老山叔细心陪护，勤加训练，宾果才三个月大，便出落得有几分佳犬模样，眼镜亮，打猎的狗眼睛必亮，不然打到的猎物看不见叼不回来，四肢健硕修长，才不到小腿高，一跃几乎能到老山叔的肩膀，最关键的是即听话又聪明，听话的狗往往傻一些，主人要做什么便做什么，有时让人哭笑不得，老山叔之前就有一条大白狗为了寻回老山叔丢掉的皮鞭硬生生在山野里活了一个月，回来瘦了七八斤；聪明的狗往往不太听人的话，人叫往东它偏偏往西，需要严加训练。宾果不一样，它懂得怎么自个做事，又对主人言听计从。老山叔说有个牧民出高价想买宾果当牧羊犬，他没答应，那牧民很遗憾，说这么好的狗不应该只是看门或者当猎犬的。的确，没有人教，宾果就学会了开门，指路等动作，甚至有时候还会自己带回点猎物，牧羊没试过，赶乡下的鹅倒是把好手，才几个月大，把那些个恶霸一般的白鹅治的服服帖帖的。
按这么个常理发展下去，宾果高低是条好猎犬，可惜了么，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嘛。宾果六个月大的时候，遇上村里一条恶猫，不知怎么的就打起来了，话说那恶猫诨名黑大王，又黑又壮，满脸是伤，一只耳朵都被咬下去了，宾果再好，毕竟年轻呵，竟然是落了下风，若不是老山叔相救，只怕脸上还要多添几道伤疤，真是好巧不巧的，那几道伤疤刚好就伤了宾果的右眼，老山叔悉心调养，最后那眼睛还是瞎了。虽然看起来还是一样的精神，而且一只眼睛发蓝，颇有些独特，但独眼狗是不能当猎犬的，宾果只能做个看门犬，卖给富家，不过也好，有些人家就喜欢这样的狗，异瞳，有特色，宾果外形也俊朗，一岁左右，肩高过人膝盖，走路虎虎生风嘛，好不精神。
“后来确是怎么样了呢？”我见宾果时，老山叔正和一家富商谈生意，那家人想要条好狗，我自然就想到了宾果。
老山叔叹了口气：“后来我觉出毛病来，宾果是给猫伤的，只怕就算长成，也还有些怕猫，如果真是如此，又怎么看门呢？我就想着试试，结果这么一试，就出问题了。”
老山叔把宾果与猫放在一起，却见宾果不但不惧，还全身黑毛上指，亮出一口獠牙，加上一蓝一黄两只巨眼，真有些唬人，老山叔也没放在心上，想着过一会就好了，结果就坏了菜了，老山叔一个时辰后进屋子，却见宾果把那猫给咬死了，那尸体就完整的摆在那，一口没吃，显然不是因为饿了而起杀心。老山叔心里暗叫不好，这狗记仇，不但记仇，还隐隐有报复之心，这怎么能出给人家看门呢？万一把人家猫伤了，岂不是不好，更甚之，谁知道宾果不会伤人呢？老山叔又多试几天，只发现宾果只是恨猫，见到猫就打，老山叔也喝止不住，对别的倒是一如既往的友善，这可让老山叔伤了神，和那富商的单子也吹了。
好在后来，有个瞎眼郎中，急需一条狗防身，又摸着宾果毛长体壮，也出了个好价格把宾果买了。
“这不皆大欢喜了吗？”我问老山叔，又沏了壶茶。
“坏就坏在他把宾果牵走那晚上。”
老山叔和郎中当面钱货两清，郎中当晚就把宾果牵走，宾果倒是温顺，守在瞎子身边，显得忠诚无比。
“谁知道老子看走了眼，是个驴肝肺的。”老山叔愤懑不平。
当晚上，宾果就挣脱绳子，跑走了。
我原以为就是如此了，老山叔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往下说。
后来老山叔渐渐觉出不对来，宾果走是走了，结果这片地方却不太平了，先是这家丢一只猫啦，那家丢一只鸡啦，后来连牛羊这样的东西也丢了，大家以为是生了狼，于是下了毒饵，但是那毒饵一口没动，全部都被堆在老山叔门口，周围散落脚印，乱糟糟的是流浪犬，而且不止一条。据村口算命的李傻子说，那些流浪狗，平常傻不愣登的，互相争斗，怎么突然就变聪明了，是为首的一条巨犬把它们聚在一块。
老山叔嗅出一丝不对。
片区的几个猎人带上枪，来到养猫的王家，却见王家主人正抱头痛哭，原来养的一窝猫，十二只，全给弄死了，一口肉也没少，只有喉咙有个大口子，简直像是熊咬的。
莫不是宾果？
猎人们东奔西走，这里蹲点那里下蘑菇，终于逮到那群流浪狗一点影子来。老山叔那天蹲在毒饵外十几米的墙根那，看到一条黄狗向毒饵跑去，嗅了一嗅，正要下嘴，却见一条毛发拳曲的大黑狗奔来，给了那黄狗狠狠一撞，老山叔定睛一看，气不打一处来，这可不正是宾果！这畜生的嗅觉好，能嗅出毒饵，这畜生做这伤天害理的勾当！
于是第二天，老山叔和猎人们一起带上枪，在山林中追击这群流浪狗。
具体的细节记不清了，反正就是一通搜捕，流浪狗该死的死，该伤的伤，就只剩了宾果。
老山叔一声暴喝，向宾果开了一枪，然而却没有打中。
一人一狗追到了江边，老山叔与宾果那异色的眸子对视，不由得一震。
老山叔开了枪。
“这么说来，宾果是死了？”我抚掌叹息。
“这不好说。”
原来那一枪不知道有没有打中，宾果跃入了江中。
老山叔追过去看，只见江水滔滔白沫，哪里见得到宾果的影子？
“谁知道呢，那畜生或许是死了，或许是跑了，反正这片是没听到再有猫被咬死了。”老山叔沉吟片刻，起身作别，“公子如果能找到那畜生，我应当亲手断了它的性命。”
我默不作声。
后来我去乡野山间，便格外注意那些看家护院的野狗，那些街头巷尾的流浪狗，不过始终没有找到那双异色的眼瞳。
我怎么知道宾果没死呢？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不过这样一条好狗，确实不应该只是看门护院而已。
我想到了一个犬王的故事，在那个故事里，宾果逃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没有猫的地方，在那里聚集了一帮流浪狗，找到了它的自由。
不过宾果成没成犬王，我是说不准了，但它在那段时间让户户养猫的人家心惊胆颤的事迹，倒也是值得犬王的名号，写上一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