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根最近总是做梦，梦到李老太，李老太在一片薄雾里，模糊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每次都和他说：“龙根，就缺你了。你爸和大哥都在，你爸的腿在这里都自己好了。”

他每天呆坐在轮椅上，过着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只能咀嚼着回忆打发漫长的光阴。然而，重复回忆带来的却是无边的悔恨。

招娣生产前一天，因为李老太一句抱怨的话，就对招娣拳打脚踢，儿子第二天出来，可能是早产了吧。

儿子满月陪招娣回家，自己为什么就不进去呢？李老太的话，可能只是说说而已，进去和岳丈岳母打个招呼，大家都会开心点吧？

折腾了二十多年，宇航也长大了，虽然没考上大学，但是在油田谋了份差事，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他朋友多、人缘好，所以，一有空就和朋友出去吃吃喝喝，连结婚的钱都是父母给的。

龙根是个好面子的，干起活来不分昼夜的，家里没几年就盖了新楼房，在村里也算是先富起来的。为了还债，龙根拼了命地干活，差不多把债还清了，才松了一口气。

李老太寻思有一套房子空着，自己和老伴都住在菜地那边，就把一套三间的房子卖了，用她自己的话说，兜里揣着钱，睡觉都踏实。

然而，李老头七十多岁那年走了，李老太第二天早晨才发现，从此不敢自己住，来英开开心心把她接回去，百般讨好，承诺给她养老，她一高兴，悄悄把卖房子的钱塞给了来英，倒是过了两年自己觉得舒坦的日子。

岁月不饶人，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田地里的活干不动了。祥根听了自己媳妇的，和李老头说：“我们养了你几年，该敬的孝道也尽了，长子养老，这是大家都懂的道理，现在轮也该轮到龙根了。”

李老太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来英就来看了两次，每次几分钟，就嫌弃地走了，只有招娣不分昼夜地伺候。

当年李老太看不上招娣，嫌弃她话少，嫌弃她不尊敬老人，不会伺候丈夫。总是让龙根打招娣，直到弥留之际，才抹着眼泪说自己以前没教育好龙根。

李老太临走的时候，拉着龙根的手说：“你娶了个好女人啊，要不是她，我早早的就没了，以后你一定要对她好。”

龙根当着李老太的面说：“妈你放心，我一定对她好。” 

李老太脸上焕发出神采，对儿子媳妇说：“你们好好过日子，把我重孙女带好，我到下面也好交代，看到老头子和你大哥，他们才不会埋怨我。”

天逐渐冷了，龙根坐在轮椅上，看着煤炭炉子，又看到条台上放着的一瓶农药，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唯一有力气的左手撑着起来，拿着药瓶，跌坐在轮椅上。

一个手开不了瓶盖，他拿到嘴边，用嘴咬开盖子，喝下去半瓶。半小时不到，他全身流汗，喉咙感觉有粘稠的东西，之后开始呕吐，口鼻都出现泡沫。

“招娣怎么还不回来，好想再看一眼。”龙根看到的是李老头、李老太，还有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