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模题材电影创作的新风尚

——简评电影《守岛人》

虽然对“人民楷模”王继才的先进事迹已经有所了解并被深深地感动过，但是当走进电影院观看由此改编的电影《守岛人》的时候，又一次被深深地感动了，以至于多次眼泪夺眶而出。再看看周围的观众，也都抑制不住流下激动的热泪。更让人略感意外的是，不少年轻的女孩子，也毫不掩饰激动的心情，用各种方式表达对英模的景仰和倾慕，有的还走上台去，与电影的编创和演职人员拥抱，感谢他们为观众送上的一曲新时代感人肺腑、撼人心魄的英雄赞歌！

像这样直抵人心、与观众产生真挚而强烈的情感共鸣，不是为了追慕明星偶像，而是发自内心地赞美模范、感谢编创人员的观影现象，应该说是久违了。尤其这样一部反映真人真事的所谓“英模题材”的作品，能够受到不同年龄身份观众的普遍欢迎，无疑是一个获得成功的重要标志。

激动之余，笔者也在思考：为什么这样一部在拍摄手段和技术制作上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惊人之举、甚至也没听说在投入上多么巨大的作品，却赢得了人们如此深度的喜爱和追捧？创作者究竟有什么独特匠心或不同凡响之处？笔者以为，就是坚持艺术创作的基本原则，精心演绎英模人物的艺术化人生。所谓坚持艺术创作的基本原则，就是运用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两结合”的创作手法，深刻反映现实生活，塑造典型人物，抒发强烈的感情；所谓演绎英模人物的艺术人生，则是在将英模人物还原为普通人的同时，又进行高度的升华与创造，使其富有传奇色彩和浪漫情怀，把他们的人生艺术化，把普通的生活审美化。简而言之，就是内容为王、手法创新。

现实主义作为艺术创作的原则和方法，其精要之一，就是面向生活，深入生活，表现生活的本质特征。电影《守岛人》在对生活的挖掘和表现方面，或者说在讲述故事方面，有两点是十分突出又值得称道的。一是善于绾结和表现激烈的矛盾冲突。生活中处处都有矛盾，人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存在，作为反映生活的艺术作品，是否具有鲜活生动、扣人心弦的矛盾冲突，无疑是衡量优劣高下的重要标准。电影《守岛人》可以说从始至终就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主人公王继才在守岛还是回家、为国尽责还是照顾父母妻儿、忍受残酷环境的威胁还是回去过安稳日子的问题上，一句话，在去与留的问题上，始终是矛盾的。他写了长信要求调离开山岛并大骂派他上岛的人武部部长王长杰，可最终又鬼使神差地把信压下了。妻子王仕花也是这样，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多次说是父母和自己“看上了他”，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可是又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天各一方的分离日子，更不忍心看到丈夫整天生活在紧张和恐怖之中；她可以作出牺牲，辞去工作告别亲人，来到岛上与丈夫一起工作生活，但是又怎么能舍得亲骨肉——一双儿女！人武部部长王长杰似乎也一直处在矛盾、纠结的状态之中，一方面他为选派王继才这样合适优秀的守岛人而欣慰，为完成工作职责而释然，另一方面又为找不到接替王继才的人选而懊恼不已；一方面他为有王继才这样的好兄弟好战友而感到自豪，另一方面又为不能解决他们的实际问题，尤其是不能让他们摆脱艰苦的工作生活而自责。正是因为这些大大小小矛盾的纠结、缠绕、激化、缓解的起伏变化，观众的心被打动了，情感被激荡起来。这些，恰恰是艺术欣赏活动中必不可少的元素和环节，也正是作品的优秀和高超之处。二是善于运用细节刻画人物。文艺创作中向来有“细节是人物的血肉”的说法，意谓细节对于刻画人物性格、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性，而优秀的艺术家无不在细节的捕捉和表现上煞费苦心。陈力导演是捕捉细节的高手，她的电影，无论是战争题材还是和平生活，都十分注重用精彩生动的细节刻画人物、传情达意，从而形成恢宏而不失细腻、紧迫而又显从容的风格。《守岛人》也是这样，王继才这一鲜明生动又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正是通过大量的、鲜活的细节刻画出来的。例如，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他还拣拾贝壳、海螺等为女儿编制头饰，并亲自戴在女儿的头上。女儿看似嫌弃实则是对父亲不满，而真实的情感则是对父亲的爱和敬重，因为她始终将头饰珍藏在身上。还有当王继才回到陆地偶然发现女儿辍学赤着一双脏手与一群妇女争抢水产品的生意时，禁不住伤心得泪流满面！当然，笔者和其他观众看到此处，也都禁不住潸然泪下。所谓父女之情、人间至爱，也不过如此吧。再如王继才帮妻子王仕花洗澡的细节，从烧水、倒水，到轻轻地、细致地擦洗，那么认真又极其自然。过去我们在电影中也看到过很多关于洗澡的镜头，但是像这样丈夫亲自伏在盆沿上为妻子擦洗身子的场面，还是第一次看到。在那样一个冰天雪地的荒岛的夜晚，一对几乎可以称得上患难与共的夫妻，丈夫在帮着妻子洗热水澡，那可真是一个热气腾腾的温馨场面，此情此景，有哪一个人看了不会为之动容并肃然起敬！

然而，如果只是一味地表现生活、甚至机械地去移植生活，也并不是艺术创作的应有之义，也不是优秀作品追求的目标。电影《守岛人》的精妙之处，其独特的创造力和魅力，是赋予这个真实的故事以传奇的色彩和浪漫主义的精神，使之成为一种超脱一般性原始生活的状态而升华为艺术的“形式”，正如对主人公王继才的观照已经超脱一般性宣传报道的层面而进行艺术化的处理一样。这种浪漫主义的特征，首先是通过对王继才“一件事，一辈子”和妻子王仕花“他守岛，我守他”等这些理想信念的坚守与渲染表现出来的。这些非常质朴的话语，也许比不上那些富有哲理或励志特点的豪言壮语，但是一个人如果真的去付诸实施，用一生的时间精力去完成一件有意义有价值又是自己喜欢心甘情愿做的事，是不是就有了一种悲壮的意味？如果一个人不再是为了某种私利的需要或谋生的手段而是完全出于个人的兴之所致，是不是就有了一种理想主义的色彩？如果一个女性暂时摆脱了物质利益的束缚而只想与心爱的人厮守在一起，陪他“慢慢变老”，是不是就成了一件十分浪漫的事？如果一个人面对艰难困苦甚至死亡的威胁毫不惧怕，反而把它看成是一种挑战、是对自己意志品质的磨练，是不是就进入了“审美”的状态？这些，正是影片所表现的内容，也可以说是编创人员所追求的效果。我们看到，在影片接近尾声时，在王继才送别他的挚友王长杰之后说，其实并不是王长杰强迫他上岛承担值守任务的，而是他自己主动选择的，他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考验一下自己，是不是经得起这份磨练，是不是能够战胜自己原本薄弱的意志。笔者认为，这一点十分重要，应该看成是王继才所作所为的一个支点，这也许有点个人英雄主义的气息，但也恰恰构成了浪漫主义艺术的重要元素。其次就是情感的抒发与渲染。抒发感情并不是浪漫主义艺术所独有，但是，像《守岛人》这样直抒胸臆，自始至终在酝酿感情，以感情为凝结、以感情为烘托的演绎方式，却是浪漫主义艺术的突出表现。如前所说，为了一次多少有些随意的自我挑战，当然也可以说为了人生一次庄严的承诺，付出了32年的心血甚至生命并无怨无悔，最终成就了一番壮丽的事业，书写了一份大写的人生，这就是抒情，抒发的是与祖国和人民息息相关的奋斗拼搏之情。再如王继才和王仕花的父母一辈，虽然不愿意女儿们离开，不愿意看到儿女吃苦遭罪，但又十分尊重他们的选择，默默支持并祝福他们，这也是抒情，抒发的是人间大爱之情。至于影片最后在岛上举行的 “春节联欢晚会”，夫妇二人无所顾忌又无比快乐的表演，笔者认为是整部电影所有情感的集成，同时也是所有情感的美好归宿。此时，对于王继才王仕花夫妇来说，已不再为离开还是留在海岛而纠结，在哪里生活和工作似乎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主要是精神上的位置。对于观众来说，看到全家和亲人欢聚一堂，儿子优秀，女儿生活美满，在情感上也会得到极大的慰藉。当然，我们也能够体会到编创者的良苦用心和精巧的构造，为英模人物题材电影创作带来了新的审美风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