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孟达认识第六年,说的话也许比前五年加起来都多。为何会产生这种局面尚不清楚,也许是两人都意识到七年之痒即将到来,心内掩着些许惶恐与不安,进一步升华了语言表达能力。
到了第七年的现在,两人时常对着手机默然无言。与其说没了话题,倒不如说那出口被堵住了——一切流于唇边的话语都像退潮海水一般重回腹中。这样一来二往,便什么也不剩,只有原始模样的沙砾积在岸边。
我并不觉得难过。时常心情烦躁,我总是打开微信页面,看着为数不多的联系人,然后对着孟达的对话框发呆。她的头像总是画,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江户时代的屏风,还有偶尔自己信手涂的水彩。有一次她换了一张涂抹着僵直苍白的芭蕾舞女双腿的头像,瘆的我想把她直接拉黑。我们似乎曾一同看过这幅画的原版正作,在这些年间一同行过的某个美术馆中,可我最终还是记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认识的久了便是这样,许多事情都渐渐模糊起来,有时甚至觉得昨天不过一场梦,再睁开眼便能见到十六岁时的湛蓝天空,和近乎无忧无虑的青涩时光。那里有我,有孟达,可那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十六岁的孟达理科出众,学习成绩是不用言说的优秀。我们要准备出国考试,她第一个发明了单词卡,有事没事就拿在手里来看一看。这样积极向上的生活作风似乎完全没有给我带来压力——彼时我总坐在她旁边,日夜挂着耳机看电影,或动漫,时机好的时候看小说,但总归是毫无负担的在挥霍时间。我们就像相邻两根铁轨上并肩前行的旅人,她目视前方脚步坚定,我在一旁摇摇晃晃地飘忽,一不小心便要摔下去。
其实摔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可能会载个跟头崴着脚就是了。载一跤,站起身再赶上去,说不好意思我不小心,落后一会,不介意吧。铁轨上的其他人多半会说着不介意啊快上来,嘻嘻哈哈扶我起来,可孟达一定会板起脸来,沉默拉起我不再做声。
这样想来我与孟达似乎从未吵过架,哪怕我们时常看对方不顺眼。从前一言不合时两人便都转头拉身边的第三个人,然后打定主意似的不与对方搭腔——但说到底十六岁的我们也不那么亲密。后来只有对方时便偶尔冷战,我对着手机上闪烁的来信提醒暗自骂娘,手指却努力按捺着回复的本能。究竟是成长在信息时代下的本能还是对孟达的反射性本能,我也说不上来。只有一点肯定,便是我总会轻易败下阵来,对着忍不住按下的回复蔚然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