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高的文

（一）

冷秋，无风。

你还是来了？

你不也是？

江湖上传闻你从来不守时的。

江湖上有关我的传说很多，必有谬误。

你不怕死么？

你太自信了。

我自信，哈哈，笑话，不是我自信，是我手里面这把刀自信。

刀，真是可笑，你那也配算作刀。

世上粗鄙之人，我只想告诉他脑子是个好东西。

少废话，看招。

……

你这到到底是什么刀？

干将、莫邪知道么？

春秋时期的铸剑名将，与你何干？

雌雄宝剑的故事，可知？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那只是个传说？

传说我不守时么？

你……

我死不瞑目。

你可以瞑目了。

这到底是什么刀？

杀猪刀，专杀畜生。

（二）

陋室，短凳。

为师说过什么？

师父？

别叫我师父。

师父，那个人是个祸乱江湖的采花大盗，徒儿，徒儿，只是看不惯。

你看不惯什么？

徒儿看不惯这现世的欺凌。

你的不惯，你的杀戮可以拯救这天下苍生么？

徒儿只想铭记师父的教诲，除暴安良为己任。

世上为乱之人何止万千，你当真杀的过来？

遇一个便杀他一个。

好，那为师问你，那鱼肉百姓的官吏，你能耐他何？

这……

好，为师再问你，那放任杀戮的皇帝，你又能耐他何？

师父……

你的快意恩仇必为江湖震动，也许有一天你会名震天下，可你不要忘记了，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他们死的时候是怎么叮嘱你的。

徒儿时刻铭记于心，徒儿更不敢忘记。

你父母不愿透露加害之人，必是不想让你卷入无谓之争，复仇会让你失去理智，仇恨会让你丧失信念。

可是。

没有可是。

师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们不说，您也不透露，只有我自行寻找。

你要寻找什么？

仇人。

找到呢？

杀掉。

可若干年后，仇人的后人又来找你寻仇呢？

我不怕，我有这刀，谁又能奈我何？

明日你便下山吧？

师父，您这是要驱逐徒儿么？

不，师父要给你寻个营生？

您不让我来照顾您了么？

为师自有安排，你明日便下山吧。山脚有一户人家，你自寻去，便知分晓。

师父……

不必多言，师父也困倦了，早些休息，明日启程。

（三）

山脚，闹市。

你这是什么刀？

杀猪刀。

很别致，可以借来观赏一下么？

不可以。

笑话，你一个猪肉佬，不允许看你的刀。

你不是正在看么？

我要拿到手里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明白否？

好，倒不如打个赌？

说来听听。

我是一个猪肉佬，我的工作就是使用杀猪刀，如果你要我停下手中的刀，那意味着我的工作就受到了干扰，我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废话，说重点。

如果你可以单手提起我的刀，那我将整个肉铺的肉赠与你。如果你做不到，那不好意思，整个肉铺的肉你都要买走。

有点意思，一个杀猪的也敢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想钱想疯了吧！

敢不敢打赌？

赌就赌，谁怕谁。

……

你这是什么刀？

杀猪刀。

不可能，不，不可能，你搞得什么鬼，是不是用了巫术。

哈哈哈，笑话，愿赌服输，今天可以提前打烊了，多谢乡党照顾生意。

我没钱。

好，那就用命抵。

你……

慢着！

你是谁，要多管闲事么？

不，大家交个朋友，何必为难此等宵小之辈，这个钱我出了。

有这个必要么？我凭什么会相信你，现在我改变注意了，我不要钱，我只要他的命。

此等小事还要兄弟动手，听没听说过杀鸡焉用宰牛刀。命我替你来要，但是钱也一定由我来给。

杀人的罪名你愿意承担？

皇帝暴虐，奸臣当道，谁还有心思管谁杀了谁？我这就取他的命，你收拾妥当，我们去喝酒。

我不会去的，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那把刀属于千年之前的干将莫邪。

（四）

酒肆，矮桌。

今天我替你杀掉的人是几天前你杀掉的采花大盗的胞弟，他相较之于他哥，为害更甚。

喝酒，我们不谈杀人事。

你不想问问我是谁，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了解你？

我不想知道，萍水相逢一场，酒罢了，各奔东西。

你这个人真无趣。

我为什么要有趣，我只是个杀猪的。倒是你对我的刀好像很感兴趣。

那把刀不属于你。

难道属于你？

这把刀是当年干将莫邪铸造雌雄宝剑时，利用余料铸成，为天山寒铁。这把刀与普通刀无异，却是耗费七七十九天，汲取天地日月之精华而成。雌雄宝剑江湖早已失传，这把刀无异于流传于世的稀世珍宝。

你到底是谁？

你先把眼睛闭上，我说睁开，才许睁开，睁开后你就知晓了。

现在睁开吧。

你，你是女人？

我说过我是男人么？

女人也会杀人？女人也会喝酒么？

那是普通的女人，是大家闺秀的女人，是我不愿意做的女人。

谁也不能从我手里夺走这把刀。

那如果我告诉你谁是杀害你父母的仇人呢？

你说什么？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说你的仇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谁？

你师父。

你胡说，夺刀不是这么个挑拨离间式的夺法吧！

好，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五）

廿年前，断崖。

你们跑不掉了？

我们三人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你就甘当朝廷鹰犬加害我夫妻二人么？

师哥、师姐，识时务者为俊杰，交出那把刀，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师父的教诲你全都忘记了么？当真是冥顽不灵，师父泉下有知，定饶不了你。

你们还是乖乖的交出宝刀投降吧？别忘了，你们还有一个未满月的婴孩。

你，你，恬不知耻，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下面是悬崖，你们真的走投无路了？

呸！就算我们死了，你也休想得逞。

来人，动手。

报！统领，他们二人负隅顽抗，双双战死，剩下这个婴儿该如何处置？

交给我吧，你们把尸体处理了，继续搜寻宝刀的下落。

报！将-军-到。

大人，您还亲自督阵指挥，已将此二人处死，未发现宝刀下落。

来人，将他给我绑了。

大人，我何罪只有，难道就因为我留下了一个婴儿，就受此责难。

刀在哪里？

我将他夫妻二人处死也未曾发现刀的下落。

还敢狡辩，早有人告知我，你暗通他夫妻二人，早已将宝物转移，还在这群无知的士兵面前扮演“大义灭亲”之举，你骗的了他们，骗不了我。

哈哈哈，好，莫须有之名自古有之，烦请将军凑将过来，我只讲与您一人听。

退后，全部退后，听他的要求，把婴儿给他。

给我一匹快马，不然你命休矣。

来，来人呐，备马，快一些。

将军，亏我还一直效忠于您，没想到您竟然暗中调查我，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呢，我真应该用这把刀剖开你的脏腑，看看心脏是不是黑色的。

统，统统统领，不，爷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条狗命。

你知道你苦苦寻找的刀是什么刀么？

不不不不不知，不敢知道，爷爷饶命呀？

这把是杀猪刀，专杀畜生。

（六）

月夜，湖畔。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难道你不相信我所说的么？你用的这把刀，沾满了你师父杀人的鲜血，包括你的亲生父母。

你闭嘴，你我相识也不过几炷香的时间，我为何信你。

听说过护刀家族么？

不要告诉我你是萧十一郎的后代，可笑。

我是干将莫邪的后人。

什么？

雌雄宝剑并非消失，而是被我族人小心护佑起来，奉为神灵。奈何这把刀就似跌落凡间的星辰一样，太过耀眼夺目，我们现在的族长命令我追踪这把刀，将他请回，避免尘世间不必要的杀伐。

你觉得我会信你么，你变换魔术一般忽男忽女，又给我讲一些哄骗小孩子的传说和故事，你觉得我会信你么？

你要信她，这把刀与你算是缘尽了，最好的归属莫不是神灵般的供奉。

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在你左右，只不过你没有觉察罢了。

你在跟踪我。

不，我在追踪她。

为什么？

因为她知晓我全部的秘密，我要看她何时何地用何种方式说与你听。

那她说的全都是真的，那个故事也全都是真的？

没错，当年我做了错事，深省之后，剃发为僧，在佛祖面前忏悔。现在你知道一切，可以选择报仇了。

那师父为何不将她除掉，永绝后患。

为师自知杀孽太重，不愿让鲜血再次染指，蒙蔽我心。

你最好立刻动手，先杀了你师父，大仇得报，然后我再杀了你，完成我的使命。

孩子，你最好将这两人全部都杀掉，这样我们曾经的冤屈也算得报？

你们又是何方神圣？为何今晚湖边如此热闹。

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

老天，这是和我这个杀猪佬开玩笑么？怎么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与我相关的人。

也许你可以不信我们所有这些人，但是你不能不信你手中的那把刀。

刀，又是刀，只不过是一把我从小用到大的工具而已，真的说的有那么邪？且慢，我的父母不是在二十年前就死了么？

那是这两个人给你编织出来的故事罢了，你们父女二人处心积虑，当真是下了一盘大棋呀？你一个人出来骗也就罢了，还捎带着让你的女儿也一起出来骗，真是荒唐的可笑。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两位施主又有什么凭证说老衲是骗子，你们又如何证明是我徒儿的父母呢？

哈哈哈，连干将莫邪的后人这样的鬼话都能编出来，神话人物你也拿来消遣，你隐藏的可真是深不可测呀？

如果我是骗子，我为何费劲周折将他养育成人，我直接拿了刀多简单，可笑，真是可笑。

可笑么？如果这个刀里面藏着天大的秘密，与宝藏有关呢？那你是不是要费一番功夫，找寻线索呢？

笑话，你们都死掉了，我去哪里找线索，起死回生之人也不能说这些诽谤之话吧？

你们血口喷人，这个老和尚如何就成了我的爹地？

……

都请止住吧，我就是一个杀猪的，听你们说的这些，应该就是要这把刀,谁会晓得里面还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的师父到底是不是我的师父，我又哪里冒出来的父母。

罢了，以前我是觉得身为一个刀客，刀不离身，现在么？为了你们的和平共处，刀我不要了，尽管拿去寻宝。以后杀畜生的事情就有劳各位了。

（七）

客栈，灯影。

大哥，我和三弟的演技怎么样？

幸亏你俩是双胞胎，不然还真容易穿帮。

你的演技也不错啊，只是以后就不要给我们杜撰采花大盗的身份了，你说“专杀畜生”那几个字有点吓人呀！

哈哈哈，也是为了营造逼真的效果呀？

他们四人如何？

你的“师父”威逼着你“起死回生”的“父母”说出宝藏的下落，双方动起了手，他们互相厮杀之际，我俩用毒镖偷袭，无一例外，全部死亡。

好，宝藏的藏身地点你们知道了么？

大哥这话说的，你在明处，我们在暗处，大家不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明天动身去挖宝藏，来，咱们以茶代酒，庆贺夺宝成功。

好，干！

大哥，你，你，你心好狠，你再茶水里面下了毒？

原谅我，你们没有听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典故么，宝藏，哪有均分的道理，真是可笑。

好一个“狡兔死，走狗烹”？

阁下又是谁？

我说我是护刀家族的后人，你信么？

哈哈哈哈，世人真是蠢得天真，一把杜撰出来的杀猪刀，几个神话人物，我要说有二郎真君，是不是还能把哮天犬印出来？

哦，聪明，你怎知道我的小名叫做啸天。

说罢，你想怎样，如果你想问宝藏的事情，恕难奉告。

不想怎样，只是用我手中的这把寒铁刀斩尽天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仅此而已。

就你，省省吧，你当你是神，来拯救苍生么？

对呀，说你聪明呢，我就是你们争论的那些可笑的故事的原型，我是干将莫邪的后人，护刀家族第十八代传人，拯救苍生是我的毕生使命。

哈哈哈，有意思，兄台这话和我死去师父的女儿说出的话一字不差，差只差在，她是女人，你是男人。

好，我说了也不算，我手中这把刀说了算。

我来会会你的菜刀，看招。

你你你你，这是什么刀？

和你的一样呀，杀猪刀。

当真？

不然呢？

没想到我一个杀猪佬，常在河边走，在自己的地界湿了鞋。到底是什么刀，告诉我，我死也死的明白。

都说过了，杀猪刀，专-杀-畜-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