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被夹在万山之中。在那江边有一小村,小村百户人家,青一色的土掌房,一串地撒在一个土坡上,终日炊烟不绝。
小村很旧,也很古老。
滩脚,一只木船静静地伏在江面上。因那一大堆乱石的缘故,江水很急,形成如高楼般的浪涛,又急冲向江心,撞击在对岸那一片片青黑色的岩石上,涛声如雷。
野渡无人。
老人解下腰间的草鞋绊,捶捶腰,伸了伸腿,随后,从口袋里掏出烟袋,捏一小撮烟叶在左掌心上,右手搓搓便按进了烟斗。
他是摆渡的,坐在江边守着那船已有些年月了。原先并没有规定由谁来摆渡,当时小村船只很多,打鱼的、运输的,一排排、一只只地泊在这里,有如千军万马,甚是雄壮。自乡上来了一艘汽船之后,小村的船只渐渐少了,有的已是腐烂不堪。更多的则是一把火将它烧了。剩下的就他这一只――他的一生都与江水较劲,一生都与船为家,江水和船是他的寄托,也是他的希望之所在。
老人的额头上凝聚了深深的皱纹,那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不经意地闪一下,间或还能看出年轻时的身影。因为是常年拉纤、拉鱼网的缘故,两只手上都留下了厚厚的老茧,一层叠一层。
“大爹,你又在编草鞋了。”
一个年轻人来到老人面前,瘦瘦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老人细细地编着,是那样地认真,那样地执著,他不仅是用手去编,而是用全副心灵去探求、去感受、去体味、去编织的 ┉┉
“大爹,你这又何苦呢?”年轻人看了一眼老人,将目光移向江那边。
对岸,有一条小路,像老人搓揉着的草绳,歪歪曲曲地斜挂在山腰上,乍看,像是来牵引这条江的。
老人的双手在上下翻舞着,每穿一道,五个粗糙的指头铁钳似的,用劲把它挤紧,间或欠下腰去,从脚边扯出一条条碎布,齐齐地夹进绳里,“噗”地吐一口唾沫在手心里,两个手掌一前一后地又搓起来,江边的人对草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他们一出生就将自己托付给这条江了。常年累月,带着渔网,套上草鞋,终日奔波在这条江上,忙忙碌碌,碌碌忙忙。江水是江边人家的寄托,他们的希望,而这双双草鞋是他们的依附,穿在脚上,一步一步地丈量着这永远也爬不完的纤路,穿着它是那样的厚实,穿着它是一种享受,而更重要的是那份安全感。
“又要到外地去啊,二娃。”老人解下纤绳,对正在船尾支桨的年轻人问了一句,淡淡的。
“嗯”,年轻人点了点头,看着江那面的山路。
山路悠悠,如带,似在提醒人们:这里还有一个百户人家的小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