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

  旁边有记者开始拍照了，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成片成片布满操场的学生身影跪着，低着头，表情虔诚天真，只有一个细长瘦弱的影子立在原地，不动也不跪。校长在台上挂不住面子，闪光灯对着那个瘦弱的男孩“咔嚓咔嚓”亮的更加起劲儿，于是校长对那班主任使了眼色，叫他赶快处理。

  班主任是个四十岁所有的中年男人，戴着圆框眼镜，一双眼睛小而细长，目光促狭，是不是散发出急切而凶狠的目光，滴溜溜转来转去，在黑压压的学生群当中搜索着突兀的身影。校长的话结束后他撇撇嘴，极其不耐烦地走到那个站着的男孩面前，低声说：

  “怎么还不跪下？”

  他倔强地转过头去，黑白分明的眼睛死盯着地面。他咬着嘴唇，手里握紧了那本残破的书，像是他的宝贝，半天开口吐出两个字，声音虽小却十分坚定：

  “我不。”

  校长拿起话筒了，吱呀刺耳的噪声从电子设备里传出来，代表仪式要继续进行，班主任着急了，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狠狠拧了一下小男孩的胳膊 ，刺痛感让他不受控制地眼眶泛红。男人压低声音极力营造出一幅慈祥和蔼谆谆教诲的模样，眉毛稍一跳一跳，劝导他“学校怎么教你的来着？父母之恩大于天，你爸一个人把你拉扯这么大，这么不容易，课本上写跪天跪地跪父母，你就这么不听话，这么没良心？”

  他旁边的人开始躁动，有人指着他窃窃私语，脸上显示出悲哀和胆寒的夸张表情，记者举着摄像机跃跃欲试，男孩身子晃了晃，挺直腰杆，抬起头，他看不清前面不远处坐着的人，泪水在他眼里打转。

  那男孩名字叫王军生，父亲是出海的渔民，喜欢酗酒，几年前和老婆离了婚，孩子判给了条件稍微富裕一点的他，每年出海回来挣的钱倒是不少，但赌博喝酒打牌都能输光。王军生平时不怎么喜欢说话，但却是班上最认真最好学的小孩，他眼里总有一种不一样的神情，说不上是嘲讽，漠视或是执拗，嘴巴总是紧抿着，他班主任看见抱着书的他都会觉得有些害怕。他总是抓住任何一个能读书的机会，话本上的字，杂志边角料和破旧的老出版社书都是他的珍宝。王军生很瘦，脸庞黝黑，可身上有一种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尖锐和悲哀。

  这样下去不得把我开除？班主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想了个办法，把手按在王军生肩膀上，悄悄抬起脚用皮鞋尖头冲着男孩腿弯踢了一脚，让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校长在台山露出了笑容，继续吱呀哇啦地进行第二项。

  旁边的人开始一点点地用膝盖向前蠕动，他定在原地，用手背抹了把眼睛。班主任看他没有要走的样子，暗想大事不妙，用手推不动，叫他也不走，于是又悄悄把脚压在他腿上拖着膝盖一步一步向前摩擦，让王军生往前走，校服裤子在地上划拉着尖利的石块。

  “快走，走啊！”

  向前走了一步，眼泪“吧嗒”落在地上，王军生想到那天他爸喝完酒拖着母亲不由分说打了一顿，母亲嘴角淌着血，眼睛高高肿起，无声地呜咽着。父亲拽出书包里那本小小的历史书撕个稀巴烂，他自己又半夜跑出去重新把书用透明胶粘起来。

  向前走五步，他想起自己赶回家给喝醉酒的父亲煮汤，他把一锅煮沸的水扣在王军生胳膊上，第二天早上一个四十多岁大男人对着自己的小儿子哭得泪水涟涟，一脸悲痛地说自己不争气，以后要儿子争气，别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赶快读完初中就回来下海打渔，赶快挣钱照顾他孝敬他。

  很多孩子已经走到他们的父母面前了，坐在椅子上的父亲母亲们有人尴尬十足想要把自己的孩子扶起来，有人摆出架子仿佛自己是清末某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夫人，得意洋洋地对孩子们说着一些自己的人生经验，孩子们在班主任的注视下低眉顺眼，睁着幼稚的眼睛，似乎有人告诉他们给父母下跪就是天经地义，是二十一世纪表达爱与尊敬的方式。王军生一个人在呵斥下慢慢低着头往前走，别的父母膝下有人，他的尽头那人坐不住，站起来又坐下，双手叉腰，很没面子。

  向前十步，他来到父亲面前，膝盖发痛。王军生抬起头来，那男人在他面前坐着，露出他见过无数次狰狞的气愤疯狂的表情，王军生在泪水当中看见父亲的脚用力冲着他的胸膛踹了一脚，班主任慌张地跑到前面来阻拦男人，父亲骂骂咧咧站了起来，引来旁边家长的目光。

  “狗东西，叫你走，不会走吗？”

  王军生摇摇晃晃歪倒在地上，书本从手里掉下来。他歪过头看到旁边有个小姑娘正跪着对她母亲放声大哭，哭喊着，孩子们和家长的声音旋转到操场上空。

  “妈妈，我错了，妈妈我错了！”

  “我爱你，闺女，记得不管到什么时候，我永远是你妈！”

  “那是你爸啊，你爸说你两句你就听着，打你两下那是爱你啊！你爸肯定是为了你好，为了你有稳定的生活，为了你有光明的未——”

  突然间他好像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从自己父亲的座位上升起一座金碧辉煌的佛像，金像变大，变得更大压在了整片操场上，一片黑压压的孩子们嘴唇嗫嚅，颤抖着供奉他们面前的大佛，哭喊着，激动着，在幼小的心灵中，父母变成了神佛。班主任倒是很奇怪，剃了光头穿着袈裟，拿着竹棍狠狠抽打自己的后背，脸上却是无比慈爱光辉的笑容，好像是蜡油捏成的笑，嘴里念叨着别的东西。

  “养育之恩大于天啊，父母之恩大于天！呜呼——噫！噫吁——”

  主席台上挂着的大横幅上，“行孝”两个字被倒在地上的王军生看得歪歪扭扭，被泪水逐渐模糊，失去本来的形状。

其实当时写的时候是看到了一则新闻“1·11上海某小学孝敬文化节活动中，全体学生要向自己的父母行三跪九叩之礼，然后膝行至父母面前聆听教诲”有感而发，仅代表自己的意见。

若是感恩父母，明白他们的爱，愿意用膝下跪拜的方式来报答养育之恩，那是自己地传统选择，我尊重这种选择，虽然不够能同理理解。但是在一所小学中，给孩子们灌输的感恩教育到了这个地步，我不知道是否妥当，于是根据想像写了这么一篇文章。夸张而不真实，多多包涵。我想表达的东西基本上在这里有

再次重复仅代表个人意见，不针对任何人，欢迎交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