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格外清晰的记忆,是我不断心动的催化剂。
忘不掉12岁的他拥我入怀的温度。
放学的路上下起了雨,四处都是空阔的平地,正当我感到绝望的时候,原本无情的砸在我身上的水滴戛然而止,是他的外套,有点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
他拉着我跑到了有屋檐的地方躲雨,外套已经湿透了。我冻得发抖,他抱住了我,我愕然,抬头望向他,他把头瞥向一边,嘴唇轻抿着,脸红红的,不会发烧了吧?
我们一起等到雨小了点,他便搂着我跑到我家门口,接过我脱下来的湿漉漉的外套走了。
明明全身湿透的是他,生病的却是我。我无精打采地去上学,脸颊涨红了,他看到我后,
清晰地感受到了额头上清凉的触感,我的脸更红了,羞愤交织,旁边都是我的同学哎,我还来不及多想,他就旁若无人的拉着我走了。
他先是打电话和奶奶说了我发烧的情况,又向班主任请了假。
奶奶说她一会回来,但我已经烧到神志不清胡话连篇了。
他把我抱到床上,他细心地喂我吃了发烧药,把毛巾一遍一遍地打湿给我进行物理降温。
屋漏偏逢连夜雨,头疼欲裂间,尘封的记忆一下子将我拉入过往的泥潭,而我无能为力,缴械投降,情绪愈发脆弱,身心疲惫不堪。
“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们了……爸爸妈妈,我一点都不麻烦的……一点都不。”我喃喃自语,朦胧中,脸颊痒痒的,有些热,我似乎听到他掷地有声的诺言“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等我再次清醒时,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但我始终记得,他以后会一直陪着我的,就像太阳那样,即使后面我们分别,我也依旧对此坚信不疑。
05
三年前的一个秋天,我被父母带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我们的家宽敞明亮,我的房间粉嫩梦幻,是八岁的我梦寐以求而不得的,他们忘记了我其实已经高二,马上就要成年了。
我的父母看起来永远处于忙碌状态。
而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偶尔见面时他们的问候都匆忙地显得格外正式,单调而又充满机械感的交流止于双方深谙于心的沉默中。
我知道,他们很辛苦,理应得到体谅和原谅,而我和他们之间已经筑起了一座厚实的高墙,他们进不来,我出不去。所幸墙里的我已经不再寂寞了。
而每当我想去叩墙,我总会想起奶奶的那句话。
“我不喜欢麻烦的小孩。”我想大人的喜爱在这方面倒是相似的吧,我抱着心中的太阳,告诉自己,我一点都不麻烦。
我还有我的太阳。
06
物转星移几度秋,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我在一个秋天又回到奶奶家,这次是因为高考。
但时过见迁,无论是新修的柏油路还是矗立的高楼,都充斥着城市化的气息,只是记忆中的人还在吗?
我一直没有忘记他,对他的情感反而随着时间变得刻骨铭心,我旋即向奶奶问了他的情况。
奶奶叹了一口气,拉着我走进屋子里悄悄地说:“沈梦灵,你乖一点不要在你爸妈面前提他,你爸妈就是怕他带坏你,你不准去惹麻烦。”
我当然知道,因为他父母早年离婚,他妈妈带着姐姐走了,留下他和他的酒鬼爸爸。
他爸爸喝多了会打他,但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抱怨,就像太阳花一样,乐观积极,向阳而生。
学习好,画画棒,却没有什么朋友,他的原生家庭就像枷锁一般,束缚其他人和他交流。
我心一触一触地疼起来,他总是独自一人的扛下所有,但仍保持着对生活的热情,我继续旁敲侧击“以前好像就住在那边,现在这么没看到他们家了。”
奶奶似乎是窥视到了我的心事,良久,她才开口“他早就搬走了,你找不到的,别想了,忘了吧。”
怎么会,我怔住了,有些难以置信竟这样和他完全失去了联系。
心情一落千丈,我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和他联系,醐醍灌顶,我翻箱倒柜,如愿以偿地找到了被妈妈没收的手机,那里面里面有他的qq号,如今竟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羁绊。
将手机开机,充上电,看到他发来99+条消息,日期全是去年。
原谅我是个胆小鬼,被愧疚担忧团团围住,我不敢点开,不敢回复,更不敢去见你一面。
07
高三下半年,关于他的记忆全都化为梦境,翻来覆去,不变的剧情,在虚无缥缈的梦境里,现实与虚妄交织下竟然愈发难以分辨。
期中考试的晚上,我又梦到了他。
是我搬家的前一天,他约我出去玩,手里紧握着我最迷恋的太阳花。
我们互相打趣着,说着彼此的梦想,拍了很多很多照片。
他对我说:“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不明所以地道:“不了吧,先以大局为重,再说我爸妈也不会同意。而且我,马上又要搬走了。”。
我没有看到他失落的表情,也没有看到那把根部染了血的太阳花。更不知道他转身离开时顺着脖颈流下的泪晕湿了胸前的衣襟。
又梦到了那部手机,从我离开的第一天,持续了一年的消息。
不断地“在,在吗,今天……”都是一些关于他的事情,还有他的道歉:对不起,我本来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没想到是我的一厢情愿。
你说得对,你的家人怎么会把你交给我这种家庭破碎的人,你本该是温室的花朵,我怎么能让你和我一起吃苦呢?是我太异想天开,做了天真的梦。
最后的一条消息是:我爸死了,我要和我妈走了,希望以后,再也不见吧。
原来我们是彼此的救赎,世界很大还是遇见你,世界太小却还是丢了你。
“不要,不要离开……”我从梦中惊醒,冷汗直流,头发粘在脸上,大口喘气,像是只干涸的溪流中垂死挣扎的鱼。
枕巾已经湿透了,我脸上满是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我无助地小声喃喃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抛弃你,我只是想,再等等……真的,对不起,求求你,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