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呵,放逐呵,反正有大把愚妄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恋家的人。

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自己做主了,在爸妈看来我是个有想法的老实孩子,除了衣食住行之类的大事,别的事情都任凭我开心就好,我惹不出什么篓子,但也带不来什么惊喜。只是有时候太沉默寡言了,不会去向大家分享我的生活,这令他们很懊恼,觉得我是个没什么心肝的家伙。

我一直坚定地相信自己长大后会像个诗人似的到处去流浪,并非是为那些途中的景色,而是可以单纯地像疯狗一样乱跑,无拘无束,漫无目的,除了下一顿饭,什么都不用考虑,甚至必要的时候吃树叶子也是可以充饥的。

可事实上我不喜欢出门,在上大学之前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我们邻县,小学的某天我爸突然心血来潮带我坐上了那趟大巴,开始也结束了我长大前的唯一一次旅行,收获是两本书,少年版的《资治通鉴》和《老夫子》漫画,我爱不释手。

下一次出远门就是上大学了。即使是在大学,我也绝少离开学校三公里的范围,出门太麻烦,还是学校最好。我习惯把自己蜷缩在熟悉的环境里,离开太远我会变得焦虑,书上说这是丧失安全感的表现,我可没觉着,我只是懒。

最绝的是,我读的还是旅游专业。那些书上描述得玄乎其玄的大山,或奇丽,或巍峨,或险峻,在我的脑海里就是些各种土包加石头的混合体,除了名字不一样,图片上长得跟一个妈生的似的,这样说其实也对吧,都是地球母亲的好儿女嘛,而且要爬上去还怪费力气;那些清澈凛冽、碧波荡漾的江河湖泊就更不用想了,我是个地道的北方旱鸭子,又不会游泳,没有什么水乡之情,叫我在土堆里打个滚刨个坑倒是蛮擅长;至于那些人文风景,古城寺庙,商业化把它们侵蚀得不成样子。

总之,在那些大家都积极地满世界乱窜,在各种闪亮舞台上展现自己的时候,我只是每天趴在宿舍的阳台上发呆晒太阳,看人来人往,热闹不停,耳机里循环播放《solo dance》。即使在中秋、国庆这样合家团聚的节日里,也只是懒洋洋地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象征性地对爸妈嘘寒问暖一番,讨论下天气,要不要加衣,几分钟之后挂断,然后一个人在宿舍里沉默独守。我对外界实在热情不起来。

好在宿舍的同袍们没丢下我,偶尔在外出的时候都会想方设法把我拉上,只要乖乖跟在他们的后边,有车坐有肉吃,总还是很安心的。兄弟们总是兴致勃勃地讨论去哪里旅行,摇着旗帜去看钟爱的电音节,去西安吃肉夹馍,或者带着妹子到山上看雪,看日出,憧憬完后就开始盘算行程和花费,旁边的我往往嗤之以鼻:“何必计较那么多,若是真的有心,随地捡根棍子,再去食堂拿只碗就可以出发了。”最后的结果是,到毕业前夕,他们确实不负韶华,把祖国的大好河山转了半圈,而我坐在宿舍的桌子上看了无数奥特曼。

可我还是很坚定地相信某天我会去流浪。以前看《九州志》的时候,书中描绘了一个叫长门僧的群体,他们从睁开眼看到世界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自我放逐的命运,他们陋衣草履,独自行走在远离尘嚣的山麓与溪流之间,在荒野,在高山,在海滨,甚至在沼泽,他们在各处流浪,在艰难的环境中磨练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当他们来到村庄,会虚心向当地人学习谋生的办法,并将自己在其它地方学到的经验和技巧传授给居民,人们尊称他们为夫子。他们带着知识行走在人间,直到生命终结倒在荒野,在他们看来这是修行的终结,解脱的开始,他们为自己的伙伴鼓瑟相庆。真是一群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人呀,我向往他们,却也知道他们只存在于书中,现实中哪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毕业之后,只是简单跟父母打了声招呼,我义无反顾地背上书包就去了上海,那里有我实习认识的朋友,也是我心里默认的起点。

对于上海,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用同班同学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上海是一个有味道的城市”。那是2019年初,我们即将结束八个月的实习,在萧索的寒风中最后一次逛完上海离开徐家汇,我们感念时光飞逝,她说的“味道”两个字真是妙极。

那个城市呼吸吞吐如巨龙,狂风怒卷雷霆,我曾看到人潮与海浪携手,汹涌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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