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50我准时下楼忙活午餐，结果11：15分饭还没熟，我站在灶边着急地问我妈：“怎么办？怎么办？这个时间点菜还没炒，我又不会用煤气，怎么办？”
我妈淡定地说：“晚就晚点吃，又不会怎样。”
我说：“等下爸又要骂人。”
我妈掏出纸巾擦了擦差点冒尖的鼻涕，说：“不会的。”
我没继续回应，心里暗自祈祷，希望我爸等下千万不要骂人。
一
余先生的性格异常古怪，每天中午11：30分准时上桌吃饭。
这个点之前我们把菜烧好，他会乐呵乐呵地笑。这个点之前没有菜上桌，他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桌前。
面前放着一碟辣椒酱，一杯白酒，一双筷子，一个碗。
如果到11：45菜还没烧好，他就会耷拉着脸，慢悠悠起身盛一碗白米饭，又慢悠悠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口白米饭一口辣椒酱配着。
再之后我们把菜端上桌，他不会再看一眼，也不会下筷子，只是耷拉着脸吃完自己碗里的饭，然后慢悠悠收拾下，离桌。
小时候的我特别不理解这种行为，总是问我妈，我妈只顾着自己笑，根本不理我。
近几年我才慢慢明白，这个坏毛病，根本就是让我妈宠出来的。
从小我妈烧好饭炒好菜，余先生没回家，全家不许动筷子。
有时候等到菜都冷了，我妈依然不肯松口让吃饭，反而喊我上菜地里寻他。
等我寻回来，菜也热好了。
等余先生坐下，全家才能动筷吃饭。
渐渐地，余先生的坏脾气就这样长成，愈变愈烈。
二
余先生和杨小姐的爱情故事，谈不上甜蜜，却挺美好。
杨小姐的娘家在十公里开外的山里，余先生追杨小姐的时候，还没有公共汽车，只能靠双腿走路。
所以每天天不亮余先生得从家里出发，走上一两个小时，到杨小姐家门口的时候，刚好天亮。
天一黑又继续走上一两个小时，回家。
白天他就在杨小姐家帮忙上山放羊、砍柴，又帮忙下地插秧、放鱼苗。
这样反复，坚持了三个多月。
杨小姐说，那些日子是余先生这辈子对她最好的日子。
她说，余先生为自己这么辛苦付出，她才真正认定他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她还说，哪知道时间久了才懂，一切都是骗人的。
我听到这里白了她一样，说：“得了吧！你俩都是一样的货色。”
三
杨小姐嫁给余先生后，两人配合默契。
余先生主外，杨小姐主内。
是的，从我记事起，杨小姐很少出门工作，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家，旋转，像个陀螺一样。
而余先生在外面做生意，赚一分给一分。根本不用操心家里，又或者，根本不会操心家里。
家里有她，他心安；外头有他，她心安。
可这世上哪有一人一半真的能够凑出刚刚好？
那些所谓的地久天长，不过都是从开始一个争吵，一次折腾，一点一点慢慢磨合出来的。
余先生和杨小姐开始结婚，准备幸福地生活。可是婚后从没有停止过矛盾，至少我印象中没有。
我们总是吃着饭，突然间碗“砰”地一声碎在地上，然后是盘子，紧接着开始无休无止地辱骂。
他们总是，一个气红脸，一个抹眼泪。
小时候还不懂事的我经常困惑，妈妈这么伤心为什么不走呢？
我21岁的时候，杨小姐真的走了。
那天我还在外地上班，嫂子给我打电话，说：“妈不见了。”
我慌慌张张连行李也没收拾，匆匆忙忙买车票赶回家，那四个小时的路程我总觉得比我坐过的所有路程加起来还长。
到家的时候，余先生正呆呆地坐在家门口的地上，我问：“你干嘛呢？”
余先生不理我，只是嘴里一直嘟囔着：“这下怎么办？这下怎么办？”
我又问：“你是不是又骂她了？”
他仍旧不回答我，嘴里依然念着：“这下怎么办？这下怎么办？”
我气不过，说：“她走了，这下你终于开心了吧！”说过后，拉出家里的小毛驴准备出门。
正在我转动车钥匙的那一刻，余先生在我身后木讷地自言自语：“我没想过她真的会走，以前我也会说让她滚，可她从来没有真的走过啊！”
我被气的牙根痒痒，扭头看他，说：“如果我是她，三十年前我就会跟你离婚！”
说完，我自顾自地骑车出门寻杨小姐。
杨小姐不会出远门的，外面没有她认识的亲戚。我一边骑车一边分析着。
杨小姐就一个弟弟，除了弟弟就和一个表姐亲近。
杨小姐爱逛寺庙，附近有好几个寺庙。
对了，杨小姐爸妈的坟前也要看一眼。
可是，我把所有她能去的地方都寻了，依然看不见她的身影。
没办法，我只好回家。
刚到家放好车子，嫂子跟我说爸中午都没吃多少饭。
我愤愤地说：“他好意思吃！他把我妈都弄没了！”
话音刚落，他从外面拉着他的自行车进来，讪讪地看我一眼后，放下车，一个人躲进房间里。
我气急了，嚷着：“你给我把妈妈找回来！你去找啊！她所有能去的地方我都找遍了！我找不到她了！！”
我一边嚷，一边哭。
嫂子拉住情绪激动的我，轻轻地拍我的背，说：“没事的，她能去哪里？肯定会回来的。”
我声嘶力竭地喊：“她不回来怎么办？她身上又没钱，她饿了怎么办？晚上她去哪里过夜？”
我嫂子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说：“她会回来的，你要相信她，她很爱你，也很爱爸。她放不下你们的。”
我抬头看着她，问：“她真的会回来吗？”
嫂子点点头。
四
下午快六点的时候，杨小姐真的回来了，是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回来的。
回来时我正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发呆，她没跟我打招呼，自己径直走进屋内。
我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赶紧起身，一路小跑跟过去，惊喜地问：“妈，是你吗？”
杨小姐坐在床沿，带着浓重的鼻音，反问：“不是我，还有谁？”
我突然哽咽，喊：“妈。”
杨小姐也哭了，说：“这么远，你怎么回来了？”
我边哭边笑，说：“我差点就没了妈妈，你说我要不要回来？”
杨小姐别过头，不再说话了。
我愣了愣，感觉身后有人，转过身看见余先生正站在我身后欣喜地看着杨小姐。
我不知道自己该出去还是该留下，正当我左右为难的时候，余先生开口，问：“你今天都去哪里了？”
沉默。
余先生又委屈巴巴地说：“我今天到处找你找不到。”
又是沉默。
余先生绕过我，往前走了一步，说：“你饿了吗？我去给你盛饭来。”
依然沉默。
余先生出去了，我牵过杨小姐的手，说：“他就那样的人，这么多年你都不跟他一般见识，怎么今天就忍不住了？”
杨小姐说：“你是小孩子，懂什么？”
我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杨小姐推开我的手，说：“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呆。”
我叹了口气，点点头。
出房间的时候刚好碰见余先生小心翼翼地端着饭碗过来，他问；“怎么不多陪陪你妈？”我没理他，自顾自上楼回房间。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话，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再后来有一天我和杨小姐闲聊时，问她那天到底去了哪里？
杨小姐说她其实一直在她妈妈的坟前。
我摇头，说不可能。我说我明明去过外公外婆的坟前找过，我说我爸也去找过，为什么都没碰见？
杨小姐说：“我确实在你外婆坟前，你什么时候去过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爸去找过。”
她说：“他在我妈妈坟前哭，说对不起岳母，好好的一个女儿让他折腾跑了。”
我好奇地问：“他都没看见你，你怎么知道他找过你？又怎么知道他说过这些话？”
杨小姐自豪地笑着，说：“他爬上山的时候我看见了，就藏在了你外婆坟后的一棵树后面。”
我惊呼，仔细回想了一遍，好像外婆坟边是有那么一棵树。
我不甘心地问：“那你都走了，干嘛又回来？”
杨小姐被我问的不好意思，瞬间脸通红，说：“我能去哪里？你爸就是我的天和地，这个世上我没了爸爸，后来又没了妈妈，现在只剩你爸爸一个人可以依靠了。”
好吧，我自己为自己找了把狗粮，却又不得不佩服地伸出右手大拇指送给她。
不得不说杨小姐厉害，自从那次事情之后，余先生虽说也总爱骂骂咧咧，却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
我知道你很不好，可还是忍不住爱你；你知道我很糟糕，却依然当我唯一。
最好的婚姻或许就是这样吧？
你唠叨他穿衣服不知爱惜，转身却替他缝补衣裳；他抱怨你花钱不知精打细算，扭头却为你买你爱的红苹果。
最美的爱情或许也是这样吧？
你取你所长，他取我所强，双拼，凑一起，变成圆圈，不多不少。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