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者

回武汉培训一周。

说“回”,是因为武汉比起南宁更接近故乡。

算是半个东道主,所以南宁来的同事们纷纷向我感叹:“怎么搞的,武汉过个马路都这么难,没有点魄力根本不行,那车别说不礼让行人了,根本就是贴着人开的。”

我笑,“你们知道为什么,因为武汉精神就是——敢为人先啊!”

众人扶额大笑。

武汉是敢为人先,南宁是能帮就帮。

两座城,两地人,区别就已显现了。


与大学室友小聚,我说,读书的时候真觉得武汉不好,酷暑寒冬,杀兔子杀蟾蜍杀得我自己都生无可恋,毕业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逃离武汉才好。现在离得远了,倒觉得武汉越来越好了。

室友说,恩,别的不说,你看咱们学校附近真的是越来越好了。

真的是。

澡堂子,小黑餐馆,工厂住宅区都不见了,仿佛沙画中被手拂去的沙粒,起落之间,已变成了雅致的风景。

但双湖桥的落日,水边的法国梧桐,宿舍,操场,教学楼,还是一如十年前一样。

时间仿佛停滞,时间仿佛匆匆。

所以自己对武汉究竟是什么感情?

大概是爱恨交织吧。


武汉那么大,显得我那么小。

在一座特别大的城市里,特别容易感觉到孤独。

那时候,手机里还没有高德地图,也没有滴滴打车,在黄昏的司门口,一直等不上回学校的公交车,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心里的绝望一点点升起来。

那时候,宿舍在冬天四处漏风,把所有厚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保持长久不动的姿势以保存热量,这样才能度过期考前每一个复习到枯萎的日夜。

那时候,生理课要用毁髓针插入蟾蜍的枕骨大孔且旋转以处死蟾蜍,而我该死的“妇人之仁”只会带给我深入骨髓的颤抖,看着任何生物痛苦都会让我无比痛苦,这件事本身真是痛苦,尤其是当其他人并不那么痛苦的时候。

好孤独。


可是武汉又那么好。

好的让人掉眼泪。

在武汉过早是一种幸福,大约自古是九省通衢的要塞,人们习惯清晨即起,大街小巷,热气扑面,食客盈门,豆皮、热干面、汤包、豆腐脑……一个月吃不带重样的,一日之晨,萦绕在城市中的这股烟火气,是每个人奔忙生活的一个典雅起始,怎么不让人掉眼泪?

第一次坐轮渡,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看着船尾那黄色的涛澜汹涌,忽然想起那么多诗句,那么多历史钩沉,阁中帝子今何在?可是江水数千年如一日的奔流着,并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停驻。你、我,也将如他们一样,似一滴水汇入这惊涛,怎么不让人掉眼泪?

在武汉看海不是笑话,东湖浩淼,万顷波光,没亲自走过的人如何能懂它的开阔。登楚天台,闻编钟曲,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我给妞妞的大名写的“高楼望,楚天阔,淇水汤”,也是化自于此。

大江大湖,让这里有着热气蒸腾的酷夏,也给了武汉独有的秉性,是,此处便是江湖,丰饶的物产使得人口富集,人口富集使得码头商埠林立,“敢为人先,追求卓越”才是这里的生存之道。

家在武汉的婆婆不止一次抱怨过,”在武汉,四五点菜摊的菜都上好了,六点都可以买好菜了,这里怎么九点多菜还没上齐?这要在武汉,人家还做不做饭?早饿死了。”

武汉是伶俐的,拼搏的。

南宁是悠闲的,谦让的。


南宁的历史景点很少,不像在武汉,不知名的小巷里都偷偷藏了许多历史印迹。

但它温暖明媚,四季的过渡是柔和的,路边的三角梅常年盛放,枝条柔软,垂下一片片如云般的红。

它小而巧,街道干净,建筑规整,南湖虽小,夜跑和独坐都别有一番风趣,邕江虽窄,从城中蜿蜒而过,也送来清风与画意几何。

它不倨傲,人们说话不凶,车与行人皆谦和,英雄不问出处。

每日早起开车上班,由民族大道上竹溪快环那个弯道,繁茂的三角梅背后,朱槿花般的会展中心和展开双翅的豪生酒店,在灰青色的薄雾中缓缓从我的眼前滑过。

好美。

我过去想,日子不用有很多钱,但要过的美。

现在,我还这么想。


江城如斯,天真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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