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点不上。
点不上。
还是点不上。
为什么?
我狠命地点着手机屏幕,想为喜欢的画手点个赞,但是,就是点不上,显示不出来。为什么?为什么?
最终,我放弃了,将手机丢在床上。窗外是一片阴霾。
好久,都没有下雨了。我想着,终昏昏睡去。
2
今天又是一个人。
我把牛奶倒进碗里,加了些麦片,放进微波炉。
二十秒后,我将它一饮而尽。
没有味觉,牛奶腥乎乎的味道没有像往常一样灌满我的鼻子,引起胃中一阵翻江倒海。我甚至,感觉只是喝了一杯白水,没有味道,没有颜色,没有感情。
我这是怎么了?
父母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只是留下点吃饭的钱,红色的钞票异常刺眼,我需要的,难道仅仅是钱吗?
猫呢?我的猫呢?我像毒瘾发作一般,疯狂地找着我的猫。在哪?在哪?书架找过了,床底找过了,沙发背后找过了,可是,我的猫呢?
我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孤独而又绝望,寂寞而又倔犟,就那样坐在地上,冰冷的地面刺激着我的皮肤,温暖的皮肤适应而又包容着地面的刺骨。
“怎么,天又黑了,我才睡醒呀?”
3
我想出门,出门走走。
天气仍然不给好脸,灰蒙蒙的,像一位老人拉着脸训斥不争气的儿子。我随意穿了件白裙子,拿着钥匙和手机就出了门。
街上的树和路没有感情,仅仅是——站在那里。我饿了,饥饿是残忍的野兽,折磨着囚禁它的空间,宣告着自由的主权。
想吃什么?义大利面还是中餐,火锅还是牛排?薯条还是烤饼?
可惜下雨了。雨点落在地上,像是一个小坑,让人头皮发麻。
我没带雨伞,冰凉的雨点落在我头发的缝隙中,冷得刺骨。
我看到了那个人。嘴角宛如勾起一阵春风,笑起的眼睛恍若隔世俊才,带走一道弥散的花香。
他没有看到我,在街头消失了。
“回家吧,今天的天气依旧是雨天,思想依旧混沌,我的猫也找不到了,没有人能体会到感情,以及,被害妄想症。”
雨天,带给我的是充足的睡眠。
4
当。
当。
当。
有人敲着我的房门,节奏强烈,欲望深入其中。
我推开门,面前站着的清癯少年竟是昨日那人。
“为什么?”
他不语。
“为什么?”
“请听我说,小姐。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至少在我现在看来是这样。
“想问为什么我知道你住在哪里吗?虽然说的话不太好意思,但我确实跟踪了你,因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里看到的除我之外第一个活着的人,更何况是有着柔软身段的女孩子。我太兴奋了,在这五个月里我都是孤独一人,没有依靠,没有人和我分享我的经历,没有人⋯⋯抱歉,你能原谅我吗?
“虽然有点冒昧,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异样的?要不要我们一起联手,想办法解开这里的不解之处?⋯⋯”
他后来说的什么,我已不再去听。思想已经混沌,但似乎明白之前的一切到底为何发生,还来不及消化信息,就又被填充至满格状态。我吃不消,蜷缩在沙发的角落,将头埋在臂弯中。
“怎么了?”
我不语。
5
我不信。
我没有理他,反而沉默地将他赶出家门,尽管他的高嗓门响彻楼道。
“喂⋯⋯如果你改变主意了,请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呀⋯⋯”
他好像没办法了似的,塞给我一张有着潦草字迹、依稀能分辨出这是一串数字的纸条,便从楼梯尽头消失。
是真的吗?
我该不该相信他?
他走后,我翻出我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我一周以前的生活——
“十二月五日,晴,今天没什么特别的,如果没有他的话。那个男孩子当着喜欢他的女孩子说喜欢我,真噁心。我没有理他,自己走掉了。
“十二月十日,阴,他又来了,在小卖部外隔着窗户对我笑,朋友的表情却特别忧伤,大概是她还挂念着他吧,我想叫住他,但他摆摆手走了。
“十二月十五日,阴,天气很糟,黄沙满目,课间操不想下去,但是朋友因为这个原因对我生气了,虽然不知道她最近为什么会为这些小事生气,但我还是跟着她去了。
“十二月二十日,阴,大家都穿着新发的冬季校服,班里有了新面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的表情都很忧伤,深色的校服完全淹没在学校的白色墙壁里了,没有人和我说话,朋友发烧请假,不在学校,有机会去看看她吧。
“十二月三十日,雪,今年的第二场雪,很好看,雪花落在朋友的头发上,甚是温柔可爱,只是她不再理我了,是因为他的缘故吗?我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她还是在生闷气?”
后面是一片虚无。
我和上笔记本,想起了我每五天会写一篇日记的习惯。但是,十二月二十五日那天的日记,我翻了几遍也没找到。
十二月二十五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终,我在书脊处看到了朋友细小的字体——
“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嘴角有颗痣。”
6
“我要你,现在就来。”
我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当。
当。
当。
一阵敲门声,优雅而从容。
“你⋯⋯没走?”
他原本低着头,浏海假意隐藏着他的心思,见我开门,他猛然抬起头,对着我笑。
我能感受到我的绝望与恐惧,因为我的瞳孔已经开始缩小。
我分明看到,他的嘴角右边,嵌着一枚小小的痣。
是他。
他⋯⋯
他的面目逐渐狰狞起来,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已经逼紧了我的喉管,像是野兽叼着猎物一般,狠狠地扼制住我。
“想活下去,就告诉我,十二月二十五日那天,发生了什么。”
他贴近我的耳旁轻声说道。我却更加紧张,彷佛野兽的吐息喷在我的脸颊上。
“看看这张报纸。”他突然又放开了我,目光逐渐怜惜和无奈起来,丢给我一张报纸后示意我一起坐下。
“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报纸啊⋯⋯嗯⋯⋯头版是⋯⋯A市发生一起车祸⋯⋯出租车与一辆摩托车相撞⋯⋯当场死亡三人⋯⋯现受重伤的出租车司机在市医院进行治疗⋯⋯”我默默念着报纸上在白纸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刺眼的黑色字体,上面配有一张被马赛克模糊了的画面,隐隐看出那是车祸时的情景,我不禁心里一惊。
“想起什么了吗?”他始终看着我,问道。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是指,车祸又怎么了?”我不敢看他,低着头回答道。
“其实那天,只死了一个人。”
一瞬间,天昏地暗,不知活殆。
“只死了一个人?但上面写了,死了三个人,啊⋯⋯?”
7
“我求你,让我写,我已经无话可说。”
“好。”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那天好像,下雪了,我想找我的朋友,但是我出不了门,父母看起来很担心我的样子,所以我还是不要出门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我穿的还是学校的冬季校服,我不喜欢这件衣服,只有两种暗沈的颜色,宽宽松松,在学校还好,打开窗子就有点儿冷。
十二月二十五日,我已经一个礼拜没有见到朋友了,我也没有去看她,她还在发烧吗?我很难受,原本还给她准备了一份礼物,但是我也没机会再送给她了,天气太冷,父母也不会允许我随意出门的。
十二月二十五日,外面的大圣诞树上的彩灯已经点亮了,我很喜欢在玻璃上哈一口气,透过雾气朦胧去看那团彩光,很温柔,像是之前朋友和我一起走的时候,路灯照在我们身上,我看着朋友的脸,就感觉我是最幸福的人。
十二月二十五日,一个班里的同学还是没有理我,我很孤独,同样也无所适从,偷偷趴在桌子上哭了一会儿,但是班主任没多久就发现了,她狠狠地骂了我,说我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让我去死就好了。我更难过了,只能连连点头,却连逃课的勇气都没有,我果然是个懦弱的人。
“等等⋯⋯”
“嗯?怎么了?”
我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丢下笔和纸,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我⋯⋯我的朋友,我一直想见到的朋友,是谁呀?”
我还是哭了,在他面前,我像个小孩子一样,毫不顾忌地放声大哭。
“我求求你,告诉我,我的朋友,到底是谁呀?”
8
他什么也没说,任凭我怎样向他祈求,向他哭闹,他始终紧闭嘴唇,一声不吭。
“那你,又是谁呀?”我用几近沙哑的嗓音问他,不,应该说是,逼问他。
“不可以⋯⋯不可以⋯⋯”他一怔,喃喃自语道。
“你是不是,我朋友喜欢的那个男孩子?”我紧盯着他,问道。
“不可能!!!”他向我吼道,“他嘴角的痣,在左边。”
“为什么⋯⋯我明明⋯⋯”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冷着脸塞到我手里。那张照片大概是用拍立得相机拍出来的,上面有两个男孩子,只不过稍微矮一点的男孩子的脸被铅笔划掉了,看不清楚是谁。但是那个高一点的男孩子,我能看得很清楚,他笑得十分灿烂好看,彷佛就是这张照片中的小太阳;而他的左嘴角,生着一枚小小的痣。
“这是他,你看明白点,我不是他的代替者!”他抢过照片,没好气地对我说。
“为什么⋯⋯旁边这个男孩子的脸,要被划掉呢?”我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便随意问道。
“因为,他就是你的朋友啊。”
“可是⋯⋯我的朋友应该是女生啊⋯⋯何况我一个女生怎么可能和男生交很要好的朋友⋯⋯你不信,我把日记给你拿来,我虽然不记得我朋友是谁,但是日记本里,对我朋友的人称全部都是‘她’。”
我把那本日记拿给他看,没想到他竟然把日记本还给了我,说——
“里面的人称,全部都是——‘他’。这位小姐,哦不,这太可笑了,这位先生,请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吗?”
我什么也听不见了。
9
这个世界怎么了?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猫咪,没有人类,没有悲痛,没有欢心。
是我的错吗?
我生于凛冽的冬日,我入土是否也应挑一个下雪的吉日?
我不讨人喜欢,父亲经常没理由地打我,只有母亲是爱我的,但她也会因为对父亲失望而将怒气迁就于我,我知道,我都知道。
直到他出现了。
那个叫林初和的男孩子。
他是光,是热,是希望,是云,是太阳,是月亮,是驹子,是我的一切。
所以我喜欢他,又犯下什么罪孽了呢?
我记得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宋槐”,他还说,喜欢我的名字,让他想起了碎玉般的槐花,还有他外婆做的槐花饭,满屋都是槐花香。
但是他有更喜欢的人,是他的哥哥。
我很难过,很害怕,怕他被他哥哥夺走,虽然我自己一直很明白,他从未属于过我。
他和他哥哥日渐亲密,却越来越疏离我,甚至于,为一些小事而对我生气,进而对我失望,最后选择逃避。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明明知道结局,为何心脏还是那么痛呢?
我是男孩子吗?不,不是,我是女孩子,是林初和喜欢的女孩子。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喜欢林初和,才可以拥有被林初和喜欢的权利。
我不喜欢自欺欺人,但是为了他,为了我,这次我一定要赌一把。
我跟着那个男孩子去了,因为他可以帮我找到林初和,我们天亮就出发。
我枕在日月星辰的肩头,安然睡去。
“晚安,世界。”
10
“哎哎,听说我们院,有个病人出事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就那个1129病房的男孩子吧,我还负责看护过他一段时间呢⋯⋯这么好的男孩子,可惜啦。”
“哎唷,你这还喜欢上人家了?你说他那么好,那他到底是什么病呀?”
“啧,别瞎说。看他的病历上说他有五重人格,但平时也不见他怎么闹腾,挺安静的,就圣诞节那天晚上吧,不知道是谁没看住,人家跑大街上抢别人摩托车开,最后被车撞死啦。”
“唉⋯⋯你说能怪谁呢?好像前几天那孩子的母亲还来过这儿,憔悴得像一夜老了三十哩。对了,晚上吃什么呢?”
“酸辣粉儿吧,冬天吃热乎,咋样?”
“得叻,今晚你请啊哈哈哈哈。”
这楼太过安静,就两名普通女护工的笑声也能给轻松打破,只是过后却又显得寂静的很,人心哪慌得很。
“到底有没有出路?我信佛,这有没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