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让我享受你几十年的恩泽,却让我用五个月接受与你永别的残酷。当我第一次接触你的绝症诊断书时,当我远隔千里陪你聊天时(我是想在你有生的日子多听你的声音啊),当我听你说担心我和弟弟想多活几年时,当我接到姨的电话告知我你已永远失声已无法行走时,当我在母亲节看到你浮肿的身体时,当我看到死神一步步紧逼你时,当我看到你流下最后一滴眼泪永远闭上你的双眼时,当我在无尽的黑夜想到你已不在和我共对日月时,母亲啊,你女儿的眼泪浸湿了你给她的所有欢乐……母亲啊,我是想用几辈子来报答你胸怀的慈悲的,而我陪你的时间不足半辈子,你叫我怎不伤怀?
母亲,天堂里你寻着了父亲吗?他虽不算一个好男人,但你们终究是生活了一辈子,在我不可知的异地,你们依然结伴而行吧。想想早年,听长辈们说起,年轻时,父亲不爱干活还常把你打倒在地,奶奶骂你不赶走父亲。一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问你,父亲如此,你为什么不和他离婚呢?你说,他走必是要带走你和弟弟中的一个的,你父亲当时的这个样子带走谁会糟蹋谁的……你说得很平淡。我还记得你说这句话时手里正切一个大而肥嫩的萝卜。你的头低着都没看我,而我却愣了好久……
记得每次乡邻们办红白喜事,请你去帮忙,你必是最贴心贴意的一个。几次我都眼见别人在偷闲闲聊,而你却在不住地拾掇,身影匆匆而专注。最令我气的是一些婆姨们总把最难纳的千层底拿给你,把你当成纳鞋救星。多少个夜晚,你在灯下费力地拉针拽线,有时针是用牙咬紧拼命拽出鞋底的,别人来拿来时,就一声谢字。母亲啊,你费了多少力气啊!你的手肯定是酸疼的。我总是喜欢在这样的时候像个小暴君似对你心疼地吼叫:“你不要这样子做好人,你有多累啊!”你这样的时候是不吭声的。有时候我说急了你,你就回一句:不就一双鞋吗?母亲,如今,当我也面对别人的求助时,其时我也如你一样不懂拒绝,当我面对我的学生时,付出再多,我也无怨。母亲,我骨子里流得是你的血……
说起做鞋,母亲,从记事起,你就给我做鞋,那底软软的,鞋面总有一些漂亮的花。每年春节,你都会为我和弟弟做一双新鞋准备一身新衣。我的布鞋一准是同学中最出色的,童年里的我穿上你做的布鞋像一只花蝴蝶在人群中飞舞,有说不出的自豪,我想我最初的审美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你不仅是给我、弟弟和父亲做,所有至亲和不太亲的,孤寡老人,乡村邻里都穿过你做的鞋。当最后送走你,大姨收拾柜子时,翻出两大袋鞋子,我们分着你的最后赐予,都不说话,默默地……我挑了一双布鞋,一双棉鞋,一双拖鞋,我不敢再穿它们的,我要千百次去触摸它们,如触摸你当初慈爱坚韧的手……
母亲,为了生计,我总是离开你,但我每次寒暑假都会回来,就像倦鸟一样飞回巢穴。母亲,每次你都会烧一桌桌饭菜来侍候我。我在你面前放松得像九月天空中的云彩……我买给你衣服,你会合不拢嘴-----一边穿一边说:“乱花钱,乱花钱。”我会说,不要废话了,穿就穿。我一点也不会哄你,就是直巴巴的几句。和你,我爱怎样说就怎样说。因为我知道,我怎么,你都不会骂我。当然,我也会把我的捷报带回:发奖金啦,论文获奖啦……你总是笑着,听着……看上去傻愣愣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从来不教导我什么,大道理你更是不会讲。但是你陶醉于儿女成绩的样子极有感染力,像落叶归秋那样安祥,又像春花一样喜悦明朗,让我愿意一次次去奋斗去摘取成功的甘果来向你展示,只为你那默默的沉醉,因为你是我母亲……
母亲,你叫我这个春节怎么过呢?我定会像往年一样一回家冲进去就会大叫你的,我会从堂屋找到卧房,会从卧房找到厨房,(会听到你的猪大声对我嚎叫)会从厨房找到菜园……春节的时候,我要吃你做的炖藕的,还有你的红烧鱼……
父亲早走了,你也走了,一个文人说过,一个人无论多大年龄,没有父母他就成了孤儿,难道,我真成了孤儿吗?但你不用操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也会关心弟弟,你不要再担心忧烦什么,你生前太苦了,你在天堂还不开心我是会揪心疼痛的,我要你快乐。
母亲,今年春节,我还是会回家的,我会烧一桌饭菜唤你回来吃,还有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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